腊尽春回,上林苑的柳丝抽出第一缕嫩芽时,福尔康的伤才算大好。
乾隆念他救驾有功,特旨留京休养,并晋一等忠勇公,赐第西城。
云梦却知,他夜里仍被旧创疼醒,总要在榻边攥着那只羊脂玉燕,才肯再合眼。
这日午后,日色和暖。
云梦挽了袖子,在廊下熬药,药气氤氲,掩不住她眉眼间的倦色。
忽听身后脚步轻响,回头——尔康披着月白长衫,倚门而立,唇角带笑,却掩不住脸色苍白。
“风大,怎么不披件斗篷?”
云梦搁了药勺,要去解自己的软绒披风,却被他握住手腕。
尔康低笑:“我伤的是胸口,又不是手。”
说罢,伸手拂去她鬓边一缕碎发,指尖顺着下滑,停在领口——
那里,一只小小的燕子,用红绳串着,贴着她锁骨,温润生光。
“我昏睡时,梦见这只燕子飞回来,嘴里衔着半瓣梅花。”
他声音低哑,“醒来一摸,它果然在。”
云梦垂眸,轻轻靠在他肩头:“燕子识途,人也该归巢了。”
话音未落,院外忽传璟曦脆生生的喊声——
“大伯!大伯母!皇外祖父有口谕——”
小丫头提着裙角跑进来,身后跟着御前太监高无庸,捧着鎏金圣旨。
二人忙整衣跪接。
乾隆的声音在宣旨里依旧带着笑意:
“……忠勇公福尔康,伤愈有功,特准十日休沐,携妻萧氏,赴西苑温泉养疾。
另,明珠格格箭术久疏,朕命尔康亲授,期满考校。
若仍偏右,朕便削他半年俸禄,给格格买糖葫芦吃。”
宣旨毕,高无庸笑眯眯递上一只剔红匣:“万岁爷说,这是添头。”
匣内静静躺着一对鎏金小箭,箭头却雕成燕形,尾羽嵌米粒大东珠,光华流转。
璟曦凑过来,小声道:“皇外祖父还让我传句话——”
“‘燕子成双,归巢可期,朕等喝满月酒。’”
云梦“腾”地红了脸。
尔康却大笑,牵着她起身,朝御苑方向遥遥一揖:“臣,遵旨。”
……
西苑温泉,名曰“漱玉”,地近西山,雪水消融,一泓碧汤,终日云雾缭绕。
乾隆体贴,只拨了十名老臣内侍、八名贴身宫女,外加太医二人,余者皆令退避。
夜里,月升东山,松影横窗。
云梦散了青丝,披一件素绢寝衣,倚在温泉畔的软榻上,看尔康拭弓。
乌木小弓在月下泛幽蓝,弓弦已换作新绞冰丝,更衬那颗东珠皎然。
云梦以足尖轻点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小声道:“明日真要考校?我右手还酸。”
尔康抬眼,笑意带着促狭:“那便先收利息。”
袖风一带,她已跌入他怀,指尖顺着她指缝扣紧,另一手挽弓,虚引空弦——
“嗖”的一声,虽无箭,却惊起栖鸥。
云梦轻呼,耳垂被他衔住,声音散在夜风里:“福尔康……你胆敢御前无礼……”
“御前?”
尔康低笑,以牙咬开她衣带,唇贴在她心口那只玉燕上,“此处只有月,月即朕,朕准了。”
水面倒映双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风过时,岸边早梅落下,点点白瓣覆在衣上,像一场无声的雪。
……
十日倏忽而过。
最后一日清晨,漱玉池畔设了小小箭垛,垛上悬一颗金丝绣球。
乾隆竟亲至,负手立于松下,身后只随两名御前侍卫。
老佛爷坐在软轿,捻着佛珠,笑眯眯望着前方。
云梦着银红骑装,腰束细带,鬓边压一朵小小腊梅。
尔康替她挽袖,声音低低:“别慌,记住我教的——左肩下沉,肘松,指扣弦如握燕颈。”
云梦深吸一口气,搭箭、挽弓、眸光凝于一点——
“嗖!”
箭出,正中绣球红心,余势未歇,竟将绣球带得飞起,落在乾隆足前。
万岁爷弯腰拾起,大笑:“朕的糖葫芦,省了!”
老佛爷朝云梦招手,待她近前,褪下手腕一串伽楠香珠,套在她腕上:
“哀家盼的重孙,也快了。”
云梦羞得抬不起头,却听乾隆又道:“尔康。”
“臣在。”
“朕再赐你一差——”
皇帝指了指远山,“西山新筑‘归鸿台’,缺一块匾。
朕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尔康会意,朗声应下。
当夜,夫妻二人并肩坐在温泉畔。
远处,新匾已高高悬起——
“归鸿”二字,铁画银钩,旁镌一行小篆:
“风雪千程,双燕还巢。”
云梦以指尖描摹,轻声道:“等孩子出生,我们带他来看。”
尔康握住她手,贴在胸口,那里,旧创已结痂,心跳却蓬勃如鼓。
“好。”
他低头吻她发顶,“从此,风雪有归处,山河共白头。”
月上山巅,一泓温泉水,漾开满满两盏倒影——
燕子成双,明珠在侧,盛世安稳,岁月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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