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瑶的手指还在案沿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窗外的夕阳已经沉下去了,风铃也不再响。她坐了很久,直到内侍进来换了一盏灯。
那盏灯是青瓷的,底座刻着工部新制的编号。她抬眼看了会儿,说:“放那儿吧。”
内侍放下灯就退下了。门刚合上,脚步声又响起,这次是萧辰。他走进来时没说话,把一份文书放在桌上。是今日送来的《新政实录》汇编本,封皮用的是民间印书坊最常见的蓝布面。
“南陵私塾已经开始教这个。”他说,“有个老先生把你的名字写进了启蒙课。”
傅玖瑶翻开第一页,看到一行字:“女子执政,始于傅氏,泽被万民。”她合上书,放在一旁。“记事的人该记政,不该记人。”
萧辰站在她身后,声音低了些:“可百姓已经记住了。”
她没抬头,只问:“陛下怎么说?”
“昨日三位老学士再次请立‘慧政碑’,陛下没有驳回。礼部拟了文稿,等你点头。”
她摇头:“我批过‘功归于民’,这事不必再提。”
萧辰没争,只是走到窗边,推开半扇。夜风进来,吹动桌上的纸页。远处传来孩童念书的声音,一句一句飘过来:
“水泥渠,通到家,
娃儿上学不赤脚,
阿爷少挑水,阿娘多织麻……”
傅玖瑶的手停在书页上。这歌谣她听过,是早前让人从街头巷尾收来的。没想到现在成了孩子背的课文。
萧辰回头看着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西州吗?那时渠还没通,村口全是干裂的田。一个老太太跪在官道上求水,手里抱着快枯死的秧苗。”
她点头。
“她说‘要是有条渠就好了’。现在她的孙子在学堂里唱这首歌。”
傅玖瑶站起来,走到门口。外面宫道铺着新石板,夜里也能看清路。她沿着廊子走,萧辰跟在后面。
他们一路走到宫城高台。这里能望见整座皇城,灯火连成片。东市还没关,学堂的窗户还亮着,驿站有人骑马出城,带的是最新一批地方奏报。
“北境去年增产六成。”萧辰说,“南方五州试点也稳住了。今年春耕,没人再提‘缓行’两个字。”
傅玖瑶望着下面的光,说:“我不是为了让人记住才做的。”
“我知道。”萧辰站到她身边,“但你让所有人看见,一件事只要对百姓有用,就能做成。不管是谁挡,不管以前有没有人做过。”
她侧头看他。他眼里有光,不是火把映的,是他自己心里的。
“你也变了。”她说。
“我们都变了。”他轻声答。
底下又有声音传上来。一群学子列队走过太庙前的空地,手里捧着书。领头的少年大声念:“兴水利、重教化、严吏治、安民心——此四策,乃今世治国之基。”
路人停下来看,有人跟着念。一个卖糖糕的老妇人笑着说:“这不就是傅姑娘做的事?”
旁边的男人点头:“可不是。我儿子在北州修渠,每月有工钱,还能识字。前天寄信回来,说要考工部技官。”
他们听着,谁都没说话。过了很久,傅玖瑶才开口:“我不想当什么传奇。”
“你不用想。”萧辰握住她的手,“它已经在了。”
第二天清晨,薄雾还没散。几个年轻学子走到太庙广场,在公告栏前站定。他们带来的《天启新政纲要·简明版》是新印的,纸张发白,字迹清晰。
领头的学生打开书,开始读第一章。周围人渐渐围过来听。
这时一个老农拄着拐走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纸,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纸上写着一段顺口溜:
“傅姑娘,真神仙,不烧香来也灵验;
渠有水,田有粮,女儿也能撑起天!”
人群先是一静,接着哄笑鼓掌。没人觉得这话过分,反倒有人说:“说得对!我家闺女也要念书,将来做官!”
一个小女孩挤到前面,踮脚看那红纸。她母亲拉着她,却没阻止。小女孩仰头问:“娘,傅姑娘真是女子?”
女人点头:“是真的。她没靠谁,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孩子又问:“那我也能?”
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只要你肯做,就能。”
消息传得很快。中午时,城南一家私塾正式把《新政纲要》列入童蒙课程。讲台上摆着两本书,一本是《千字文》,另一本就是新印的纲要。
夫子指着后面的墙说:“以后每天晨读,先念‘四策’,再念古文。”
学生们齐声应下。
下午,边境急报送到政事堂。邻国第二批使者已在路上,这次带的是三十名官员,请求长期驻留学习政制。他们提出要实地走访南陵缓冲区,还要拜访当年反对改革最激烈的几位地方官。
傅玖瑶看完奏报,提笔批了两个字:准行。
傍晚,她回到东阁。桌上堆满了各地送来的文书,其中一本是史馆刚呈入的《天启三年大事录》草稿。翻到三月条目,上面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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