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副厂长也是反应过来，脸上那点窘迫迅速被懊恼取代。他也是经历过风雨的老同志，虽然不懂外国规矩，但知错就改、绝不给厂里丢脸的思想觉悟是极高的。他“嚯”地一下站起身，声音洪亮，带着十二分的诚意：“哎呀！你看我这脑子！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光想着咱们中国人的热乎劲儿了，忘了国际友人的讲究！” 他一边说，一边往包厢门口走去，“我这就去给苏同志拿新盘子！”
他这风风火火的架势，把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都带得活络了些。赵厂长连忙出声：“老马，你坐下！让小杨去就拿就行了。”
“不行不行！这事儿我得亲自办！”马副厂长摆摆手，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对着苏菲的方向，尽管对方压根听不懂他在讲什么，“苏同志啊……你稍等哈，我去给你拿盘子，马上就来！保证绝对干净！”
弗兰克见马副厂长急匆匆的跑出去，对大家用中文说道：“马副厂长真是一个热情的人啊！”
“是啊是啊……哈哈哈……”
很快，马副厂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崭新的盘子，“来，苏同志，你用这个！我洗了好几遍，可干净了！” 他双手递上，像是在交付什么重要东西。
苏菲接过，用英语低声说了句：“Thank you.”
马副厂长听不懂，但看表情知道对方接受了，顿时眉开眼笑，坐回座位，还特意对沈清远说：“小沈，你帮我跟苏同志说，让她别客气，随便吃，想吃什么指一下，我用公筷给她夹！”
沈清远：……
饭后，弗兰克表示需要回招待所整理一下行李和上午考察的资料，婉拒了下午的行程安排。
杨芳君和两位厂长亲自将外宾送到厂门口，看着他们坐上来时的车离开。
送走外宾，赵厂长脸上的笑容敛去，转身对杨芳君和马副厂长说：“走，去我办公室，开个小会，碰一下今天的情况。”
……
赵厂长办公室。
气氛不像上午外商在场时那么紧绷，但也绝不轻松。赵厂长坐在办公桌后，马副厂长坐在对面，沈清远本来想回避的，被赵厂长留了下来，和杨芳君一起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老马，你先说说，今天感觉如何？”赵厂长点了支烟，开门见山。
马副厂长早就憋了一肚子话，立刻开口道：“老赵，我今天……唉！”他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懊恼和自责，“我就是看那洋妞半天夹不起来，想着帮帮忙，体现咱们的热情好客嘛！谁成想……唉！”他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真是好心办错事，热脸贴了冷屁股！要是因为这事儿，影响了咱们厂跟外商的合作，我……我立马向局里打报告，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老马，那倒不至于这么严重。”赵厂长摆摆手，宽慰道：“我看那个弗兰克先生也不像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饭桌上的小事不至于。”
杨芳君也接过话茬说道：“马厂长，这事儿真不怪您。那位苏菲女士，您是没看到，从她下车开始，下巴就没放下来过，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咱们烧了这么一大桌菜，那大卫不就吃的很香，就她一脸嫌弃。我就不信他们外国人一大家子吃饭会分的这么清楚！我看她就是摆架子，故意给我们下马威。”
马副厂长再次拍腿，激动得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就是嘛！我就纳闷了！他们外国人难道一家人吃饭还搞得这么灵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看这洋妞就是事儿多，矫情！给咱们下马威呢！”
这时，沈清远默默举起手，声音清晰：“其实，外国人吃饭就是这么……”
“你给我闭嘴！”杨芳君一个眼刀飞了过去，咬着牙低声说道：“给我好好说话！还想不想吃牛排了。”
沈清远马上坐正身子，调整了话锋。“马厂长，杨科长说得对，有些外国人的确……眼睛长在额头上。我在伦敦那会儿，去中餐厅吃饭，那些洋顾客一边把盘子舔干净，一边却跟同伴挤眉弄眼，说中餐不好吃。还有啊，学校里要是有华人同学成绩得第一名，那些本地学生就说他是作弊考出来的。那些本地的洋学生他们有时候不止嘴上说说，还会在偏僻的巷子口堵落单的华人学生，推搡辱骂，甚至动手打人。”
马副厂长听得瞪大了眼，拳头紧握，骂了句：“他娘的！这不就是欺负人嘛！鬼佬看不起谁呢？！”
“可不是嘛！”沈清远摊手，“所以啊，马厂长，您今天遇到这事儿，真不算什么。有些人啊，就是带着有色眼镜看咱们，觉得咱们什么都落后，什么都不对。咱们越客气，他们可能越觉得咱们好拿捏。”
杨芳君看着侃侃而谈的沈清远，严重怀疑这家伙是双鱼座的。
马副厂长看着沈清远，眼神满是欣赏：“小沈啊，今天辛苦你了，又是翻译又是解围的。”
他现在对沈清远可是十分的满意，随即转头对杨芳君说道：“小杨啊，还是你思考问题长远，说要找个翻译，这不果然派上用场了。”
“好了好了，咱们回归正题吧。”赵厂长拍了拍桌子，“小杨，你今天对外商来访有什么感觉？”
“厂长，说实话，我……有点担忧。”杨芳君坦诚道：“按说，咱们现在的生产任务、原料采购、产品销售，都是国家统一下达指标，统一调配的。就算咱们跟弗兰克先生谈的这批‘美拉德系列’订单，本质上也是通过外贸局接洽、纳入国家出口计划的。我们只要按计划生产，按时交货就行了，可是他们为什么非得亲自实地考察呢？”
杨芳君可是看过很多商战片，特别是这些外企，这么大张旗鼓的来考察，不得不留个心眼啊。
赵厂长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他们过来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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