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芳君清了清嗓子，“那个沈先生，不介意进你房间说会儿话吧。”
沈清远闻言，连忙侧身让开，“不介意，不介意！杨同志，明谦，快请进！”
杨芳君一走进房内，嚯！四面墙几乎都被顶天立地的书架占满，玻璃柜门里，密密麻麻、高高低低地都塞满了书籍。
书架旁放着一台保养得很好的黑胶唱片机，唱片机旁有一个小架，整齐地码放着一摞黑胶唱片封套。
此刻唱片机正在播放着什么交响音乐，沈清远看到杨芳君的目光落在唱片机上，他连忙一个箭步冲到唱片机旁，手忙脚乱地按下停止键。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杨芳君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沈先生，听说你想找工作？”
沈清远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徐明谦。徐明谦没有作声，默默在杨芳君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沈清远也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是的，杨同志。我……确实非常需要一份工作。”
杨芳君继续问道：“沈先生，你为什么非常需要工作？”
她心想，如果他敢说是嫌日子太闲，那她一定站起来立马就走。
沈清远顿了顿，似乎在想从哪里说起，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起来。
“明谦应该跟你说了我家里的事，虽然家里的事情……组织上有了新的结论，算是解决了。” 他语气平缓，但“解决”二字说得有些沉重，显然那段经历并非轻描淡写，“但父母年事已高，经此一番，身心俱疲。我妹妹妹夫一家在青岛，工作生活都安定。二老便去了那边，一来有亲人照应，二来……青岛气候宜人，也适合他们休养，享受天伦之乐。而我就回了东海，毕竟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说来惭愧，”沈清远语气变得有些自嘲，“其实回到东海还有一部分原因，我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写作。”
哈？写作？杨芳君一脸不可置信。
沈清远有点难为情道：“我从小对写作就非常有兴趣。只是……” 他声音渐低，“只是每次投稿出去，大多石沉大海，偶有回音，也是委婉的退稿。”他苦笑了一下：“虽然父母给我留了一些钱。但日子一长，日常用度慢慢积累，很快家里就坐吃山空。”
说到这里，他脸上泛起一丝明显的赧然，“不瞒杨同志，现在……现在家里日常的吃喝用度，多半还是靠吴婶接济。”
“吴婶？” 杨芳君有些意外。
“嗯。” 沈清远点点头，“吴婶原本是我家以前的阿姨，在我家做了很多年。后来我们家……出了事”他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这些年，吴婶自己的生活也不容易。但知道我回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人，她就时不时会来看看我，带点自己做的菜，或者帮着收拾一下。我心里过意不去，也觉得自己需要人帮忙打理这老房子，加上父母临走前留的钱，我就重新雇佣了吴婶，” 沈清远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窘迫，“只是没想到……我高估了自己挣钱的能力，也低估了坐吃山空的速度。写稿子那点微薄的、不稳定的收入，根本不够开销。渐渐地，变成吴婶来接济我了。”
杨芳君是真的听懂了，原来不是想上班，而是因为没钱了。她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明显的疏离：“沈先生，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等会有事，我就先走了。”
沈清远显然也感觉到了杨芳君态度的微妙变化，他连忙起身，望了望徐明谦，有点不知所措道：“那……那我送你？”
“不用不用，沈先生留步，我认识路。” 杨芳君打断道，走出了书房。
下楼时，她的脚步有些快，木质楼梯发出略显急促的“咚咚”声。刚到客厅，就见吴婶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正从厨房探出身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热情笑容：“小杨啊，包子快好了，你在坐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杨芳君停下脚步，对吴婶笑了笑，“不了，吴婶，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下次，下次有机会一定尝尝您的手艺。”
从小洋房里出来，杨芳君就疾步匆匆，此刻的她心里很是窝火。
“杨芳君！” 徐明谦在后面叫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这一声像是点燃了导火索。
杨芳君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她瞪着徐明谦，劈头盖脸地骂道：“徐明谦！耍我，很好玩吗？！”
徐明谦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一愣，眉头微蹙：“我哪里耍你玩了？”
“就里面那个？” 杨芳君手指着前面的小洋房，“里面那个什么先生，一个有手有脚，却连自己基本生活都难以维系、需要别人救济——啃老的那个，现在谁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啊，都穷成这样，还吃肉包子，他要不要脸啊！”
“其实……”徐明谦想要解释。
杨芳君立马打断道：“别跟我整什么虚头巴脑的，我跟你说，像这种人，咱们撇开人品和道德，单零零说这个人，你也看见他刚刚那神神叨叨的表现了，万一他什么时候艺术瘾上头，发癫了，你让我怎么安心把工作交代给他？我就问问你，你也是做领导的，你扪心自问，就他那样的，能承担起协助接待重要外商的重任吗？你这不是诚心害我嘛！”
杨芳君越说越激动，自从她去制衣厂以后，麻烦事也是一个接一个，原以为徐明谦还真能给自己提供一个好帮手，没想到……
杨芳君累了，心想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她斩钉截铁的说道：“徐明谦，你这位朋友的事，别说我现在没权利，就算有，我也不会要的。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杨芳君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明谦重新回到小洋房，就看见沈清远正没心没肺的吃着肉包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徐明谦忽然脑壳有点疼，心想杨芳君说的对，他要是领导，他也不要。
沈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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