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的御前公开课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乾清宫。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各大茶馆里最热门的话题,不是哪个戏班出了新角,不是哪家铺子进了新货,而是——“大地居然是个球!”
“听说了么?镇国夫人在乾清宫讲课,说咱们脚下踩的地,是个大圆球!”
“胡扯吧?那咱们住在球下面的人,不早掉下去了?”
“你还别不信!我姨父在礼部当差,他小舅子的连襟那日在乾清宫当值,亲眼看见的!镇国夫人做了实验,说得明明白白!”
茶客们争论得面红耳赤。有信的,有不信的,但无论如何,“地球是圆的”这个概念,就像一颗种子,悄然埋进了很多人的心里。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这种变化。
六月十二夜,礼部右侍郎德保府上的书房里,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德保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对面坐着几个同样愁眉不展的官员:太常寺少卿富宁安、翰林院侍读学士阿灵阿,还有刚从江南回京述职的河道御史齐世武。
“德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富宁安拍着桌子,“那林晚晚如今都进上书房了!下次是不是就要入朝议政了?牝鸡司晨,国之大忌啊!”
阿灵阿捻着山羊胡:“更可怕的是她那些歪理邪说。什么‘大地是圆的’、‘万物有引力’——这要是传开了,圣贤书还怎么教?礼法纲常还要不要了?”
齐世武刚从黄河工地上回来,晒得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诸位大人,光在这儿说有什么用?得想法子啊!我听说,连皇上都去听她讲课了,这风向……不妙啊。”
德保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皇上被她蒙蔽了。西北一战,她确实有功,可这不能成为她妖言惑众的资本!诸位想想,自古以来,哪有女子讲授这些的?还当着皇子皇孙的面!这、这是要乱我大清的根本啊!”
“那德公的意思是……”
德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明面上动不了她,那就……用别的法子。”
他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钦天监那边,最近观测到‘荧惑守心’之象。”
“荧惑守心?!”几人脸色大变。
荧惑是火星,心是心宿二星。按古代星象学,火星停留在心宿附近,是大凶之兆,预示着天子有灾、朝政有变。
“可是……”阿灵阿迟疑,“钦天监监正梅毂成,不是已经倒向林晚晚那边了么?上回朝议,他还帮格物院说话……”
“梅毂成倒向,底下的人未必都服。”德保冷笑,“钦天监有个五官保章正叫刘禄的,是我门生的表亲。此人精于星象,却一直不得重用,对梅毂成早有怨言。”
富宁安眼睛一亮:“德公是说……”
“让刘禄‘发现’些东西。”德保一字一句,“荧惑守心,主‘阴人干政’、‘邪说乱国’。再结合最近这些‘大地是圆’的妖言……诸位觉得,百姓会怎么想?朝野会怎么看?”
齐世武抚掌:“妙!星象示警,这是天意!皇上再宠信她,总不能违逆天意吧?”
“不过要小心。”阿灵阿谨慎道,“此事若被查出是咱们……”
“查不出。”德保断然道,“星象之说,本就玄奥。刘禄只需在观测记录上做些手脚,再‘无意’中透露给几个好事的御史。等谣言传开了,谁还查得清源头?”
几人又密议了半个时辰,才各自悄悄散去。
第二天,一股诡异的流言开始在京城的犄角旮旯里流传。
先是菜市口卖菜的老王头神秘兮兮地对熟客说:“听说了么?前儿夜里,天上有颗红星星,停在心宿那儿不动了!我家隔壁的李瞎子说的——他虽瞎,可会观星!”
熟客问:“那又咋了?”
“哎哟,这可是大凶之兆!李瞎子说了,这预示有妖孽祸国,还是……女的!”老王头压低声音,“你想想,最近谁最风光?”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大街小巷。
到第三天,流言已经演变成多个版本:有说“荧惑守心,主女主当国”的;有说“妖星现世,邪说横行”的;还有更离谱的,说林晚晚其实是妖孽所化,那些格物之术都是妖法,早晚要遭天谴。
格物院里,王铁匠气冲冲地进来:“夫人!外头那些混账话,您听说了么?”
林晚晚正在调试新改良的温度计,头也没抬:“什么话?”
“说您是妖孽!说格物之学是妖法!还说天象示警,要遭天谴!”王铁匠脸都气红了,“我今早去铁市买料,听见几个碎嘴的在嘀咕,差点跟他们打起来!”
林晚晚放下手中的玻璃管,擦了擦手:“打什么?嘴长在别人身上,还能都堵上?”
“可他们说得太难听了!”一个年轻学子也愤愤不平,“先生为国为民做了多少好事?他们倒好,转头就泼脏水!”
林晚晚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正在忙碌的工匠学子们,忽然问:“你们信那些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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