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观察持续了数周。星门频率如同滑向深渊的雪橇，稳定而无可挽回地下降。人类像一群紧盯着精密仪表的学徒，记录着每一个细微的颤动，试图从中窥见宇宙级工程的奥秘。
随着频率逼近理论上的临界点，一些新的、更显着的变化开始出现。
首先是被动监测网络捕捉到的深空背景辐射异常。在星门方向上一个极其狭窄的锥形区域内，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出现了难以解释的微弱蓝移，仿佛有某种力量在那个方向轻微地“拉伸”了时空本身。这种现象随着频率降低而逐渐增强。
“是引力透镜效应？还是某种我们未知的时空操控？”埃文斯博士盯着数据，感到头皮发麻，“星门不仅在调整频率，它还在影响局部时空结构！”
与此同时，一直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的“信使-复制体”也出现了异动。它们表面那些原本黯淡近乎熄灭的几何纹路，开始以一种极低的亮度、缓慢但确定无疑的速度重新流转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探索和创造性的快速演变，而更像是一种按部就班的、执行固定程序的模式。
“它们‘醒’了？还是只是启动了下一阶段程序？”周明紧张地监测着能量读数，“能量水平在缓慢回升，但远未达到之前活跃时的状态。”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个隐藏在柯伊伯带的“哨兵”发出的背景噪音，其强度和复杂度也在同步提升。它不再仅仅是回应星门的变化，而是开始主动发出一种具有固定结构的、重复性的信号。这信号同样无法破译，但其重复的周期性，给人一种强烈的“倒数计时”既视感。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这个跨越星门的庞大系统，其漫长的“校准”过程，正在接近终点。
“根据现有数据模型推演，”超级计算机给出了最新的预测，“星门频率将在十七天八小时四十二分钟后，跌出我们定义的‘稳定区’。进入‘未知区’后，系统行为将无法预测。”
十七天。
这个倒计时被标注在指挥中心最醒目的大屏幕上，鲜红的数字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所有人头顶。
“地外接触委员会”再次召开紧急会议，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军事顾问的声音斩钉截铁，“一旦星门进入‘未知区’，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是更大规模的入侵，可能是时空撕裂，甚至可能是太阳系的毁灭！我们必须在其完成校准前，不惜一切代价摧毁它，或者至少中断这个过程！”
“用什么摧毁？”一位物理学家反驳，“我们现有的任何武器，无论是核弹还是动能武器，在接近星门未知的能量场时，恐怕都会先一步被瓦解！更别提那个隐藏在柯伊伯带的‘哨兵’！我们连它在哪都不知道！”
“也许……我们误解了‘校准’的含义。”伊莎贝拉教授提出了一个不同的观点，“从‘信使’之前的表现来看，它们似乎更倾向于学习和交流，而非毁灭。这个庞大的校准过程，会不会是为了建立一个更稳定、更高效的沟通渠道？或者是为了让某种更庞大的结构……安全通过星门？”
“用改变时空结构的方式来建立沟通渠道？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吧！”另一位代表质疑道。
林晓静静地听着双方的争论，目光却落在另一份刚刚送来的报告上。那是语言学家和密码学家联合团队的一项突破性发现。他们不再试图破译“信使”或“哨兵”信号的具体含义，而是转而分析其信号结构的“语法”和“语境”。
他们发现，无论是“信使”展示的几何纹路，还是“哨兵”重复的信号，其内部结构都遵循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具有多层嵌套关系的逻辑体系。这种逻辑体系与人类任何已知的语言或数学体系都不同，但其深层结构中，却隐隐约约指向了一种对“平衡”、“共振”和“拓扑连通性”的极致追求。
“它们的所有行为，似乎都在追求某种……‘和谐’的终极状态。”语言学家在报告中写道，“不是人类情感上的和谐，而更像是一种物理意义上的、宇宙尺度的完美协调。”
这个发现让林晓心中一动。她想起了“信使”对飞船结构的优化，那正是追求物理结构的和谐与高效。想起了它创造的音乐，那是声波频率的和谐。甚至它尝试模拟人形和情感，是否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试图与人类生命形态达成“共振”的努力？
如果整个校准过程，也是为了达成某种更大范围的“和谐”呢？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对于人类来说，为了达成某种物理意义上的“和谐”，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人类文明本身，是否会成为这种“和谐”的障碍？就像为了优化飞船结构可能需要移除某些“冗余”部件一样？
“启动‘方舟’最终预案的第二阶段。”林晓抬起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所有‘火种’备份点进入深度隐匿状态，启动独立生存模式。同时，以‘星海联盟’的名义，向全球发布最高级别危机预警，启动全球避难所系统，但……暂不公布具体原因，避免恐慌。”
她没有选择攻击，也没有选择纯粹的等待。她选择了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同时保留一线希望——希望伊莎贝拉教授的推测是正确的，希望这真的只是一次规模空前的“接触前准备”。
“那‘勇气号’呢？”李伟问道。
林晓看向屏幕上那艘孤独的飞船，以及飞船旁那三个重新亮起微弱纹路的复制体。
“保持静默，继续观察。他们是我们的眼睛。”她顿了顿，补充道，“也是我们……伸出的手。如果这真的是一次接触，我们不能在最后关头，收回我们表达善意的唯一途径。”
木星轨道上，“勇气号”接到了指令。赵岩和王雪看着屏幕上那鲜红的十七天倒计时，以及舷窗外那三个仿佛从漫长冬眠中逐渐苏醒的“信使”，心情复杂。
“看来，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赵岩检查着飞船的应急系统，轻声说道。
王雪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些缓慢流转的几何纹路上：“只是不知道，这个答案，我们是否承受得起。”
星门的频率依旧在下滑，如同奔向终点的溪流。校准的终点日益临近，而它将带来的，是毁灭，是新生，还是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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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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