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频率那微不可察的加速下降,像一根越来越紧的弦,勒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指挥中心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晓的推测似乎正在被印证——人类试图“修复”信使的举动,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可能被解读为一种干扰,触发了更高级别的自动响应。
“频率下降速率提升了约百分之五。”周明的声音干涩,“按照这个新速率,预计六十天后将跌出监测范围。”
六十天。倒计时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快了一些。
“那个异常峰值……确认是发给‘哨兵’的信号吗?”李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埃文斯博士沉重地点头:“频谱特征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九。而且,在我们发送‘修复指令’后的第三个小时,位于奥尔特云边缘的另一个深空监测站,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但模式相似的应答信号。方向……指向柯伊伯带深处,无法精确定位,但可以肯定,那个‘哨兵’被激活了,并且在回应。”
分布式系统。潜伏的哨兵。被触发的应急预案。这些词汇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人类的咽喉。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沟通的个体,而是一个庞大、精密且自动运行的未知系统。
“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了。”林晓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既然主动干预会触发反制,那么我们就改变策略。停止一切主动信号发送,全面转入被动监测和分析模式。”
“什么都不做?”一位委员质疑道,“看着频率一直掉下去?”
“不是什么都不做。”林晓目光扫过众人,“是改变‘做’的方式。我们要像潜入敌营的侦察兵,停止发出任何可能暴露自己的声音,只用眼睛和耳朵,去观察,去倾听,去理解这个系统的运行规律。”
她走到主控台前,调出星门和信使的实时数据流:“我们要分析频率下降过程中的每一个细微波动,寻找其模式;我们要监测信使休眠状态下的任何能量起伏,哪怕再微小;我们要调动所有天文台和深空探测器,像梳子一样梳理柯伊伯带到奥尔特云的每一寸空间,寻找那个‘哨兵’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伊莎贝拉教授理解了林晓的意图,“我们在明,它们在暗。任何主动的‘发声’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和意图。唯有极致的静默和观察,才有可能让我们从‘棋子’的位置,稍微看清一点‘棋盘’的格局。”
命令被迅速下达。全球范围内的监测网络调整了模式,从主动探测转为最高灵敏度的被动接收。“勇气号”也接到了指令,关闭所有非必要的对外发射器,只保留最低限度的生命维持和数据回传功能,如同一颗真正的宇宙尘埃,静静漂浮在休眠的信使附近。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静默中流逝。每一天,星门的频率都在稳定下降,如同一个精准的时钟,走向未知的终点。信使复制体依旧死寂,表面的几何纹路黯淡无光,仿佛真的变成了三块冰冷的太空垃圾。
然而,在超级计算机日夜不停的分析下,一些隐藏在宏观趋势下的微观细节,开始逐渐浮现。
“频率下降曲线并非绝对平滑。”数据分析团队报告,“存在极其规律的、周期约为十二小时的微小起伏,幅度在可探测阈值边缘。这种起伏模式……与地球的潮汐引力周期存在某种非直接的数学关联。”
“信使复制体的内部能量基准,并非恒定不变。”另一组科学家发现,“虽然整体维持在低水平,但在星门频率发生微小起伏时,它们的能量读数也会出现同步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共振式波动。这表明,即使在休眠中,它们依然与星门保持着深层次的能量连接。”
最关键的发现来自对柯伊伯带持续监测数据的深度挖掘。在排除了所有已知天体干扰后,一个极其微弱、但持续存在的背景噪音被分离出来。这个噪音的源头无法定位,因为它似乎弥漫在相当大的空间范围内,但其波动模式,与星门频率下降的速率变化,存在着滞后但明确的对应关系!
“是那个‘哨兵’!”埃文斯博士激动地指着相关性分析图,“它不是静止的!它在移动,或者在调整自身的状态!它的活动强度,与星门频率下降的加速度成正比!我们在加速,它也在‘加速’!”
这些发现如同在浓雾中透出的几缕微光,虽然无法照亮全貌,但至少证明了这片迷雾并非毫无规律。对方的系统庞大而精密,但其运作并非无迹可寻。它受到宇宙环境(如引力)的细微影响,其内部组件(星门、信使、哨兵)之间存在着实时的、多层次的联动。
人类就像在观察一个极其复杂的机械钟表,虽然还不明白其内部齿轮如何咬合,但已经开始听到那滴答作响的声音,并试图从中找出节奏。
“它们在‘校准’。”林晓看着汇总的报告,若有所思,“星门频率的下降,信使的休眠,哨兵的活跃……这一切,可能是一个庞大的、跨越太阳系的校准过程。为了某个我们未知的目的,在进行精密的准备。”
目的是什么?校准的目标又是什么?是地球本身?还是人类文明?亦或是……更可怕的东西?
“勇气号”依旧在无声地坚守。赵岩和王雪已经习惯了与那三个沉默的复制体为伴。他们看着星门频率一点点滑向深渊,感受着那种无形的、越来越近的压力。
“有时候,我觉得它们不是在休眠,”王雪在一次例行通讯中,用加密频道低声对地球说道,“更像是在……‘充电’,或者‘下载’。”
赵岩看着舷窗外木星那巨大的条纹,缓缓道:“或者,是在等待一个所有条件都满足的‘时刻’。”
那个时刻,会在六十天后到来吗?还是更早?
星门背后,那双注视的眼睛,似乎因为人类的静默而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无声的博弈在继续,而棋盘的另一端,执子者依旧隐藏在深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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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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