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徵下意识站在鹿宁身前抱紧了她，眼神一直警惕注视王富贵。
一旦对方准备对阿姐做什么，他就冲上去。
鹿宁掌心沁出薄汗，面对一群壮汉的围堵，她开口：“王员外花了银子却人财两空，心中有怨，我能理解。”
“只是谢家如今已空无一物，若要偿还，需要你宽限一段时间。”
王富贵眼神兴味，他不觉得鹿宁能拿出什么东西，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你准备用什么偿还？”
鹿宁回答：“家中还剩下10亩中田，我会将土地租出去，每年收获的地租，除了留下一部分作为自己的口粮，另一部分换钱。”
“而且我还有手艺，我会绣花。十里八村的媳妇丫头，有嫁娶添衣的，总会来找我做绣帕，一副好帕子能卖三两银子，若你肯给我时间，我会每月交绣品抵账，直到还清。”
她说完，屋外的人群里传来低低的附和声。
“可不是嘛，宁丫头绣得一手好花样，就算城里人见了，也夸过。”
“是啊，她的绣品卖到集市上，价钱比寻常的高一倍。”
这些话王富贵也听到了，他打量鹿宁，似乎还在心中掂量。
这时，村长终于急赶慢赶从山下跑回来，身上背着柴刀，嘴里喘着粗气，从人群中大概了解前因后果，心中骂了句造孽，然后走到鹿宁前面，替两个孩子说话。
“王员外，谢衍身上有功名，他若是真的逃了，自有官府备案追查，但眼前这两个孩子，与你并无牵连。”
“若要讨个说法，宁娘以绣艺偿债，也算个折中的法子，你说是不是？”
李捕头也沉声开口：“王员外，花芝的赎身契在你手上，她私自出逃算是逃户，官府已经通缉。”
“谢衍的所作所为，县里学官会收到风声，轻则记过、革名，重则取消秀才资格，他们俩人自有报应。”
“此等家事不宜闹大，传到县令耳中，只怕你的名声也要受损。”
王富贵心中一动。
他最在意的不是钱，而是颜面。
若是让人传出去，说他花重金赎了花魁却被秀才拐走，还大闹乡里，恐怕要被人笑话。
他最终还是冷静下来，看鹿宁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
“好，既然你自个儿说的，那就按照你说的办。每个月绣的帕子直接送到我名下的绣房锦绣阁定价。”
“绣得好，便算你还债，若绣得糊弄......哼，我可不是好糊弄的！”
说完，他猛地转身，甩袖而去。
李捕头吩咐手下收起棍棒，临走前对鹿宁说了句：“有困难可来县衙寻我。”
“多谢李捕头。”鹿宁道谢。
村长跟着李捕头一同出去，低声哈腰送别他们，见鹿宁他们相安无事，门外的村民也相继散去。
院子终于安静下来，只剩破门残瓦和地上的尘土。
鹿宁站在门槛前，想着谢衍给自己留下的烂摊子，思索未来该怎么走。
她沉默了多久，谢徵就偷偷看了她多久。
小孩心思单纯，却过早懂事，他攥紧拳头，声音压得低低的：“阿姐，要不你也走吧。”
鹿宁一怔，低头看他。
谢徵脑袋里想了很多。
如今兄长抛下两人，拿走家中仅剩的储蓄，阿姐和兄长已经没有缘分，她完全可以抛下他这个拖油瓶独自离开。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这样对阿姐来说是最好的。
谢徵咬住嘴唇，小心翼翼补充：“你与兄长并未成婚，如今平白背上这样的债务，对你不公。”
“你若走了，没有人会怪你，凭你一手绣艺，一个人定能过得很好......我，我不会拖累你。”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着颤意，像是硬生生忍着。
鹿宁心头微酸，伸手揉了揉他细软的发丝，弯下腰与他对视：“阿姐不会丢下你的。”
谢徵泛红的眼眶看向鹿宁。
她的语气坚定：“谢衍不仁不义，弃我们而去，那我们也不要他了。从今天起，我和你才是一家人。”
“嗯。”
谢徵眼眸一下子睁大，圆溜溜的仿佛溢满了水汽，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的话，他有些想哭，但又屏住呼吸死死憋住。
如今他是家中男子，要坚强起来。
谢徵是鹿宁一手带大，平日鹿宁的辛苦他看在眼中，自从能做事之后，都尽力所能及之力做家务，减轻鹿宁的负担。
小小的人儿，手掌比他兄长都要粗糙。
鹿宁也体贴他的关心，把人搂进怀里，一股淡香扑面而来，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抚着他的背，声音笃定：“没有谢衍，我们只会活得更好。”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带着同样娇生惯养的花魁，在官府的共同通缉下，两人不会好过的。
鹿宁心中暗暗盘算，如今她占着谢衍童养媳的身份。
若谢衍日后还敢回来，族里作证，断绝关系就是。
若他音讯全无，那就族老作证，死亡处理。
“可没有兄长秀才身份的减税，徭役的事情怎么办？”谢徵开始担心。
鹿宁回答：“那家里再出一个读书人就可以了，你想不想读书？”
她能供出一个读书人，自然能供出第二个。
而且从记忆来看，谢徵聪慧记性好，只是家中银钱无法再供一个读书人，而谢衍估计也看出自己弟弟的天赋比他要好，所以故意打压，连开蒙都不愿意教。
还是鹿宁带着他上山砍柴的时候，会把他留到私塾外，偷听几个字，私下再给私塾的先生送点粮食作为补偿。
“可是如今家中困难，我们交不起束修。”
谢徵听到读书，两眼一亮，但很快又拒绝。
鹿宁继续说道：“束修的事情我自有办法，我只问你，想不想读书？”
“你不是想为阿姐撑起一片天吗？”
谢徵握了握拳头，认真道：“阿姐，我想读书，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暗中发誓，一定要做到比兄长更加厉害，保护好阿姐。
鹿宁笑了，眸光沉稳，透着暖意：“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一大一小的拳头碰到一起，许下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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