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巡按将至，暗流再涌
腊月将至，杭州城笼罩在湿冷的寒意中，然而市井坊间却因年关将近和近来难得的太平景象，透出几分热火朝天的暖意。盐价趋稳，海路畅通，府衙吏治清明，赵宸的声望如日中天。但在这看似一派祥和的表象下，久经官场的赵宸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几日，从省城乃至京城通过不同渠道传来的消息，都指向同一件事——朝廷派遣的巡按御史已离京南下，不日便将抵达浙江，而其巡查的重点之一，便是近来风波不断、却又政绩斐然的杭州府。
巡按御史，虽只是七品，但“代天子巡狩”，权柄极重，可直达天听，地方官员的升迁黜陟，往往在其一念之间。此番前来，名为例行巡查，实则用意难测。是对赵宸近期雷厉风行手段的肯定与考察？还是因他风头太盛，触动某些利益，招来了审视甚至打压？
“树大招风啊。”赵宸在书房中，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冬雨，轻声自语。他扳倒钱同德、剿灭“海里蛟”，看似风光无限，却也断了不知多少人的财路，破了官场多年形成的潜规则。这些人岂会甘心？定然会想方设法在巡按面前给他上眼药。
果然，就在巡按御史将至的消息确认后，府衙内一些原本因赵宸强势而暂时蛰伏的胥吏，态度似乎又有些微妙的变化，办事虽依旧勤谨，但眼神中少了几分之前的敬畏，多了几分观望。就连暂代同知之职的周文，也私下向赵宸透露，近来有几位致仕或在邻县为官的本地乡绅，活动频繁，与省里某些官员书信往来密切。
这一日，钱塘县令（杭州府附郭县）沈文渊前来拜见。此人乃是钱同德同乡，之前对赵宸阳奉阴违，在钱同德倒台后老实了许多，但终究不是赵宸嫡系。
“府尊大人，”沈文渊呈上一份文书，语气恭敬中带着试探，“此乃今冬地方耆老联名呈递的‘万民伞’请愿书，感念大人剿匪安民、整顿盐政之德政，欲待巡按大人莅临之时，当众呈递，以彰大人功绩。”
赵宸接过那制作精美、言辞恳切的请愿书，扫了一眼下面密密麻麻的签名和手印，心中却是一片清明。这哪里是什么“万民伞”，分明是“催命符”！在他政绩已然卓着的情况下，地方士绅搞出如此大张旗鼓的“颂德”举动，在巡按眼中，极易被解读为他赵宸好大喜功，结交地方，沽名钓誉！此乃官场大忌。
他不动声色，将请愿书放在一旁，淡淡道：“沈县令有心了。然则，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乃是本分。剿匪安民，分内之事，何须如此张扬？此事暂且压下，不必再提。”
沈文渊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不敢多言，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下。
赵宸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冷。这沈文渊，恐怕不仅仅是拍马屁那么简单，背后未必无人指使。
紧接着，关于他“私募乡勇”、“擅动火器”、“账目不清”等流言蜚语，也开始在士林和官场小范围内悄然传播。虽然暂时掀不起大浪，但其指向性明确，显然是想在巡按到来之前，先行败坏他的名声。
面对这暗流涌动的局面，赵宸并未慌乱。他深知，应对巡按，关键在于“实绩”与“规矩”二字。只要自身立得正，政绩拿得出手，程序上无太大把柄，些许流言，终究难成气候。
他首先下令，让韩奎将巡海民壮的编制、名册、粮饷开支整理得清清楚楚，备查。所有火器使用，皆有剿匪战报和按察使衙门的默许文件为依据，程序上并无大碍。
其次，他让周文将府库账目，尤其是盐税追缴、匪产处置、兴修水利等重大款项的来龙去脉，核算得明明白白，账实相符，经得起推敲。
最后，他亲自梳理了自上任以来推行各项政令的文书、卷宗，确保每一项决策都有法可依，有例可循，至少表面上挑不出大的毛病。
做好这些准备后，赵宸反而沉静下来。他不再过多关注外界的暗流，每日依旧勤于政务，督促红薯的越冬保育（已在府衙后园成功育苗），处理日常刑名钱谷。他知道，巡按御史的到来，既是一场严峻的考验，也未尝不是一次进一步展示能力、进入更高层视野的机会。
这日，他收到李三才从京中的来信。信中除了叙旧，也隐晦提及，朝中对于他在杭州的作为，确有不同声音，王锡爵一系官员对其“操切”、“擅权”颇有微词，此次巡按御史人选，虽非王党核心，但也需谨慎应对。
看完信，赵宸将其置于烛火上点燃，看着纸张化为灰烬。
“擅权？操切？”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若不“擅权”，如何能打破杭州这铁板一块的利益网络？若不“操切”，难道要坐视盐税流失、海匪横行？
他走到院中，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雨已停歇，夜空如洗，几颗寒星闪烁。
他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来自朝堂的明枪暗箭，只会比杭州本地的土棍豪强更加凶险。
但他无所畏惧。
既然选择了逆流而上，便早已做好了迎接一切风浪的准备。
巡按御史，来吧！
让我看看，你此番前来，究竟是送来晋升的阶梯，还是挥下打压的铡刀！
赵宸负手而立，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愈发挺拔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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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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