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步入暖阁，依礼参拜：“微臣赵宸，叩见陛下。”
“赵宸，”万历皇帝的声音带着冷意，直接拿起那份揭帖抄件，“有人告你妄测朕意，诽谤贵妃，结交内侍！你可知罪？！”
声音不大，却带着帝王之威，重重压在西暖阁的每一个角落。
申时行的心提了起来，看向赵宸。王锡爵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
赵宸伏地，声音清晰而坚定：“陛下明鉴！此乃构陷！臣蒙陛下天恩，状元及第，入值翰林，唯有兢兢业业，报效皇恩，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臣愿与告发者对质，亦愿请陛下派人彻查臣之住所、笔记、交往，若有一字属实，臣甘愿领受极刑！”
他毫不退缩，直接要求对质和调查，态度坦荡。
皇帝冷哼一声：“对质？匿名揭帖，你让朕去与谁对质？你说构陷，可有证据？”
这就是匿名揭帖最恶心的地方。
赵宸抬起头，目光澄澈，看向皇帝，语气恳切而又带着一丝读书人的傲骨：“陛下，臣无法自证未曾做过之事，此乃常理。然，臣有三事，可表心迹，请陛下圣裁。”
“其一，臣若真有异心，何以在经筵之上，直言‘强干弱枝’，维护朝廷权威？其二，臣若结交内侍，打探消息，所为者何？臣一介修撰，无权无势，打探禁中消息，于臣何益？其三，陛下请思，此匿名揭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恰在朝中为国本之事争论不休之时出现，直指于臣，其目的，究竟是在臣这区区七品修撰，还是意在搅乱朝局，阻挠陛下与阁臣安定社稷之努力？”
他这番话，层层递进。首先以经筵讲学表忠心，其次以逻辑推理驳斥动机荒谬，最后更是直接将此事与国本之争联系起来，暗示自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将问题的严重性提升到了“搅乱朝局”的高度！
尤其是最后一点，精准地触动了万历皇帝那根敏感的神经。皇帝最讨厌的就是官员们结党营私，互相攻讦，搞得朝堂乌烟瘴气，让他不得安宁！
万历皇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阴沉的目光扫过下方的王锡爵和申时行。他固然不喜欢官员逼他立太子，但更厌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搞这种下三滥的阴谋伎俩！
西暖阁内，一时寂静无声。压力的重心，悄然发生了转移。
赵宸跪在下方，心知胜负就在皇帝一念之间。他赌的，就是皇帝对党争的厌烦，以及自己之前留下的“忠君体国”、“才干出众”的印象。
片刻的沉默后，万历皇帝烦躁地挥了挥手：“够了！朕没工夫理会这些捕风捉影之事！都察院那边，朕会让他们压下。赵宸，你回去当好你的差，若有再犯，定不轻饶！都退下吧！”
虽然没有明确为赵宸平反，但“捕风捉影”、“压下”等词，已然表明了态度。
“臣，谢陛下信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宸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再次叩首。
申时行也暗暗松了口气。
王锡爵目光微动，依旧沉默。
赵宸躬身退出西暖阁，后背官袍已被冷汗浸湿。这一次，他凭借急智和对皇帝心理的精准把握，险之又险地化解了这场致命的构陷。
然而，他知道，经此一事，他算是彻底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暗处的敌人并未消失，只会更加隐蔽，更加狠毒。
逆臣之路，步步荆棘。但他手中的剑，也已磨得更加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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