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床浸透墨汁的尸布,沉沉裹住了整座渊心台。
哀嚎声从台下传来——不是单纯的惨叫,而是骨骼被一寸寸碾碎时发出的、湿漉漉的破裂音。苏晚星的掌心黏腻冰冷,镇渊鼎雏形在颤抖,不是因为魔气,是因为鼎在哭。那些刻在鼎身上的符文,此刻正渗出淡金色的泪。
“分心,可是会战死的。”
顾玄渊的声音贴着耳骨爬进来,冷得像冬眠的蛇。苏晚星猛回头时,剑光已经切开空气,切开她仓促撑起的金色光幕——
“咔嚓。”
不是碎裂声,是什么东西死去的叹息。
光幕蛛网般蔓延的裂痕里,她看见自己的倒影被分割成无数碎片。后背撞上祭台石柱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肋骨抗议的闷响,然后才是喉头炸开的腥甜。血喷在素白战袍上,不是梅花——是正在融化的雪,带着体温迅速冷却。
顾玄渊在走近。他的每一步,都在石砖上留下燃烧的黑色脚印。
“半成的鼎器?”他抬手,掌心魔气像子宫般鼓动着,那些被炼化的生魂在里面哀嚎、冲撞、撕咬彼此,“苏晚星,你知不知道,百年的恨有多重?重到可以压弯时间,可以——”
他忽然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涌出的瞬间,空气发出了饥饿的吞咽声。殷红在坠落中变黑,像被看不见的火焰灼烧。血滴落在祭台符文的凹槽里,发出“滋滋”的腐蚀音——那不是液体,是活着的诅咒。
“以吾之血,引渊之力;以吾之魂,祭魔之契——”
咒语像锁链,一节节锁紧现实。苏晚星的瞳孔在收缩,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记忆突然被撬开了一道缝。先祖遗训里那些晦涩的字句,此刻在脑海里炸开:
顾家魔脉,需以血脉献祭觉醒……然献祭之时,心脉为引,魔门大开——
她看见了。
顾玄渊脸上爬满的魔纹不是花纹,是血管在皮肤下暴起、发黑、搏动的样子。他的力量在暴涨,可每暴涨一分,他心口的位置就空一分——那里的魔气稀薄得像将破的茧,能看见底下心脏挣扎跳动的轮廓。
破绽!
狂喜如毒蛇咬上心脏,下一秒就被更大的寒意吞没。
顾玄渊抬起头时,那双猩红的眼睛已经看不见瞳孔,只有两潭沸腾的血池。他双掌推出的魔气光柱不是光,是凝固的黑暗,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撕裂的尖啸。
苏晚星侧身躲闪的瞬间,光柱擦过肩头——不是擦过,是舔过。战袍瞬间碳化,皮肉焦黑的气味钻进鼻腔。她还没来得及痛,身后千年玄铁石柱就在爆炸中化作齑粉。碎石如暴雨,有一块楔进她的后背,卡在肋骨之间。
她跪倒在地,咬着牙射出符文锁链。
金色锁链在空中像垂死的蛇般扭动,撞上顾玄渊周身的魔气,碎成漫天光屑。那些光屑落在他脸上、手上,烫出细小的白烟——他连眉头都没皱。
“你的净化之力,”他一步踏到她面前,抬手扼住她的脖颈,“对我无用。”
那只手不是手,是铁铸的刑具。苏晚星的视野开始收窄,变成一条越来越暗的隧道。镇渊鼎从掌心滑落,摔在地上发出的不是闷响,是告别。
要死了吗?
她看着顾玄渊近在咫尺的脸——魔纹像藤蔓缠绕着他俊朗的轮廓,可某个瞬间,她恍惚看见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在月下对她笑的样子。
然后她听见了那声呼喊。
“顾玄渊,放开她!”
白衣如折断的鹤翼,从尸山血海中劈出一条血路。顾晏辰在冲上来,左臂以不自然的角度垂着,每一步都在石阶上留下血脚印。可他掌心的白光那么亮,亮得像要燃烧自己来照破这黑夜。
“叛徒?”顾玄渊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是纯粹的厌恶,像看见污秽,“你也配提顾家?”
魔气掌印拍出时,空气都在哀鸣。那是足以将山岳夷平的力量,可顾晏辰没有躲。他反而加速,在掌印即将吞噬他的刹那,将掌心白光按在了苏晚星眉心。
“晏辰不!”
苏晚星的嘶吼卡在喉咙里。
白光融入眉心的瞬间,她感到一股暖流——不是温暖,是顾晏辰生命最后的余温。光幕撑开的同一秒,魔气掌印结结实实拍在了他背上。
“噗——”
血不是喷出来的,是炸开的。
顾晏辰的身体像破败的偶人般飞出去,砸在地上时发出的声音,苏晚星这辈子都忘不掉——那是骨头尽碎、内脏破裂的闷响。他躺在那,血从他身下漫开,像一朵过于巨大的红莲在夜色里绽放。
“晏辰——”
苏晚星爬过去,脖颈的束缚消失了,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魔气反噬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像一群疯狗在撕咬经脉。她摔倒在地,蜷缩着抽搐,视野里顾晏辰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可就在这时,她看见了。
顾玄渊站在祭台中央,魔气如黑色火焰包裹着他,可心口那处空白——此刻清晰得像伤口。那里的皮肤透明得能看见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让周围的魔气震颤、溃散、重新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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