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从床底拖出个紫檀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叠书信,一本泛黄的册子。
“这是秉忠与南疆土司的往来书信,上面有神仙膏的配方和制法。”曹嵩颤抖着手拿起那本册子,“这是曹家这些年的账册……真正的总账,不在秉忠那儿,在我这儿。”
沈青瓷接过账册,快速翻阅。册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神仙膏从南疆购入、在太湖岛上加工、通过漕运分销到各地的详细账目。最后一页写着——三年累计售出神仙膏一万两千斤,获利白银二百四十万两。
二百四十万两!相当于大燕一年赋税的三成!
“还有……”曹嵩又从枕下摸出一块玉佩,“这是秉忠与宫中刘公公联络的信物。凭此玉佩,可出入刘公公在宫外的私宅……那里,藏着引魂草的种子。”
沈青瓷接过玉佩。白玉质地,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一个“曹”字。
“引魂草……到底是什么?”她问。
“一种毒草,南疆秘传。”曹嵩声音发颤,“神仙膏里最重要的一味药,就是引魂草的汁液。此草极难种植,需用……人血浇灌。”
沈青瓷手一抖,玉佩差点滑落。
“太湖岛上,有个血圃。”曹嵩闭上眼睛,似是不忍回忆,“关着几十个南疆抓来的奴隶,每日取他们的血……浇灌引魂草。老夫去看过一次……那是人间地狱。”
他睁开眼,老泪纵横:“丫头,老夫这辈子,做过恶事不少,可从未想过……曹家会变成这样。你去查,去告!把那些孽畜……都送进大牢!”
沈青瓷将账册、书信、玉佩收好,深深一揖:“老太爷今日之义举,能救万千百姓。民女……替他们谢您。”
“不必谢。”曹嵩摆手,“只求你快些……老夫怕撑不了多久,等不到看他们伏法的那天了。”
沈青瓷取出银针:“民女先为您施针,缓解痛苦。之后再配解毒方,虽不能根治,但能延命。”
她下针极快,银针刺入曹嵩头顶、胸口、手腕几处穴位。曹嵩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些。
“好针法……”他喃喃道,“不愧是沈院判的徒弟……”
施完针,沈青瓷又开了个方子:“这方子每日一剂,连服七日。七日后我再来复诊。”
曹嵩接过方子,看了半晌,忽然道:“丫头,你要小心秉忠。他……他在找血茯苓,说是能解神仙膏的毒,但老夫觉得……没那么简单。”
“血茯苓到底有什么用?”
“老夫也不知道。”曹嵩摇头,“只听说前朝有个方士,用血茯苓配出了‘长生方’。服之可延寿百年,但……需要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曹嵩看着她,眼神复杂:“至亲之人的……心头血。”
沈青瓷浑身一冷。
“秉忠这些年,到处收养义子义女,足有十几个。”曹嵩声音发颤,“老夫原以为他是为延续香火,现在想来……怕是早就准备好了‘药引’。”
用至亲的心头血做药引,求长生?
沈青瓷想起曹秉忠那些义子义女——最大的不过二十,最小的才十岁。若真如曹嵩所说……
“老太爷,那些孩子现在在哪?”
“大部分在太湖岛上,学调香、学管账……说是培养接班人。”曹嵩苦笑,“可岛上那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丫头,你若有机会……救救那些孩子。”
沈青瓷重重点头:“我会的。”
她又嘱咐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走出静心斋时,阳光正好,驱散了院中的阴霾。沈青瓷却觉得浑身发冷——不是天气冷,是心冷。
曹家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脏。
回到听竹轩,周文清和陈锋急忙迎上:“公主,如何?”
沈青瓷将账册、书信、玉佩放在桌上:“你们看。”
两人快速翻阅,越看脸色越白。
“二百四十万两……”周文清声音发颤,“这得害了多少人?”
“不止这些。”沈青瓷沉声道,“曹秉忠在找血茯苓,要用至亲的心头血做药引,求长生。他收养的那些义子义女……可能都是‘药引’。”
陈锋一拳砸在桌上:“畜生!”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沈青瓷冷静道,“账册和书信,必须立刻送回京城。玉佩……我要用它去刘德海的私宅,拿到引魂草的种子。”
“公主,这太危险了!”周文清急道,“刘德海是内务府总管,在宫外经营多年,私宅必定守卫森严。”
“再森严也得去。”沈青瓷看向窗外,“引魂草的种子若在京城种下,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我怀疑曹秉忠北上,就是去找血茯苓。必须赶在他前面,找到那东西。”
陈锋抱拳:“属下护送公主去。”
“不,你另有任务。”沈青瓷看向他,“你带着账册和书信,立刻出城,想办法送回京城。周大夫留下,继续为曹老太爷治病——稳住曹家,为我们争取时间。”
“那公主您……”
“我自有办法。”沈青瓷从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这是易容丹,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会改变容貌。我扮作曹府的丫鬟,混出府去。”
周文清还想再劝,沈青瓷摆摆手:“不必多说。陈锋,你现在就走,走水路,换小船,避开曹家的眼线。”
陈锋咬了咬牙:“公主保重!”说罢,收起账册书信,转身离去。
沈青瓷服下易容丹,又让周文清帮忙改妆。半个时辰后,镜中出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肤色暗黄,眉眼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模样。
她换上侍女的衣服,将玉佩贴身藏好,对周文清道:“我走之后,若曹家人问起,就说我在为老太爷配药,需要清净,不许打扰。”
“可这瞒不了多久……”
“一天就够了。”沈青瓷推开后窗,“一天之内,我要拿到引魂草的种子,还要……找到血茯苓的下落。”
她翻窗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
周文清站在窗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深深一揖。
窗外阳光明媚,但他心中却笼罩着浓重的阴霾。
这江宁城,这曹府,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而公主,正孤身一人,向网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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