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白睁开眼时，晨光已经悄悄爬上窗台，像一层薄薄的金纱铺在桌角。他没睡踏实，脑子里还残留着昨夜节目播出后的喧嚣——弹幕刷屏、热搜飙升、朋友圈被转发淹没。手机面朝下躺在桌上，震动几乎没停过，像是某种执拗的提醒。
他伸手拿过手机，指尖刚触到屏幕，十几条未读消息便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技术合伙人只回了一句：“你火了。”后面跟着一连串截图，全是品牌方主动递来的橄榄枝。有开价的，有约面谈的，还有一家耳机公司甩来一份报价单，金额竟是他过去三年总收入的两倍还多。
他怔了一下，点开微博。“鱼白”这个尘封三年的账号自动刷新，粉丝数赫然显示：1,037,842。
他眨了眨眼，以为是眼花。刷新一次，数字依旧。
三年前注销账号时，粉丝不到五万。那时没人找他合作，公司也委婉请他离开，说他“不适合市场”。如今，全网都在喊他“神仙制作人”。
他滑动评论区，几十万条评论里，九成写着“欢迎回来”“别再消失了”。有人留言：“你不是消失了，是终于被我们找到了。”他轻轻笑了笑，把手机翻了个面，搁在阳光里。
窗外的光线温柔地洒进房间，落在电脑屏幕上。邮箱同步了晨曦传媒发来的数据简报——《起风了》音源冲进榜单前三，播放量破千万。附件里还夹着一份饮品品牌的联名草案，每月六十万的合作意向。
他打开表格，一条条录入信息。写到第三行时，笔尖顿住。“60万/月”，这数字太熟悉了。那是他曾靠写剧尾曲撑过一整年的生活费。如今，它成了别人随口报出的合作起点。
他起身走到墙边，拉开抽屉，翻出一张泛黄的纸——三年前星光娱乐的解约书复印件。上面写着：“经评估，江俞白先生不具备商业开发潜力。”
他将这张纸轻轻摊在桌上，旁边放上刚收到的品牌邮件。一边是冷冰冰的否定，一边是热腾腾的邀约。像一场迟到了三年的对话。
“他们当年说我不行，现在又说我潜力无限？”他低声自语，“可我，还是那个我啊。”
他拨通技术合伙人的电话：“所有中介渠道的合作先压一压，不回，不转，也不确认。”
对方不解：“这么多机会，你不心动？”
他说：“我想知道，谁是真的想和我一起做音乐，谁只是赶这一阵风。”
挂掉电话后，他望着窗外发呆。从前他信一句话：钱不会骗人。可现在这些数字来得太快、太猛，反而让他觉得轻飘。那些人没听过他十年前的小样，也不了解他写过的每一句词，却因为一个舞台、一个热搜，就愿意砸下重金。
这样的“诚实”，还成立吗？
正想着，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沈照发来的截图。
她转了一张粉丝做的长图，标题是《江俞白十年音乐时间线》。从最早在小平台上传demo，到低谷期的地下演出记录，再到《起风了》爆红，时间轴细致得像一部私人纪录片。配文只有八个字：“他值得更早被看见。”
底下有人问：“姐姐是不是特别欣赏江老师？”
她回：“他是我偶像。”
江俞白盯着“偶像”两个字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他翻出相册里那张照片——上次她送奶茶时贴的便利贴，上面写着“给江老师的能量补给”。他默默把这张图设成了临时壁纸。
然后，他重新登录微博，没有发任何动态，只是悄悄点了关注沈照。
那一刻，胸口一直压着的那块石头，好像终于松动了。
外面的世界吵得厉害，有人捧他上神坛，有人质疑他是炒作，还有人翻旧账造谣。但他知道，至少有一个人，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认真听他的歌，一字一句地学，一帧一帧地练，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为他发声。
而此刻，那个人还在剧组拍戏，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却还记得提醒他带伞。
他关掉微博，回到邮箱界面。晨曦传媒刚发来新邮件，标题是《关于后续合作事项的沟通》。附件是一份新的录制计划表，备注栏写着：“沈小姐坚持要加一顿火锅餐。”
他把这封邮件标为“重要”，拖到收件箱最上方。
手指悬在鼠标上，犹豫要不要回复。
删掉？不行，这是她的心意。
标记已读？又怕显得太冷淡。
最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茶早已凉透，入口微涩，却意外地清醒。
工作室很安静，只有电脑风扇轻微转动的声音。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屏幕中央那封未回复的邮件上。
突然，手机响了。
是沈照发来的语音。
他点开听。
“江老师，我刚杀青！今天拍哭戏特别累，但我一直在想排练的事。你说结尾不要鼓点，我就一直记着。我觉得你说得对，有时候少一点，反而能听见更多东西……”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笑意。
“哦对了，我让助理把下周的行程提前报给你了。还有啊，天气预报说明天还会下雨，你记得带伞，别淋着了。”
语音结束，余音却还在耳边轻轻回荡。
他听完一遍，又点开重听了一遍。
然后退出微信，打开备忘录，新建一条：
【下次见面，请她吃饭。】
想了想，又删掉。
改成：
【火锅，别迟到。】
刚发送出去，窗外传来一声闷雷。雨点开始敲打玻璃，噼啪作响。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见楼下便利店门口站着一对母女，共撑一把伞往家跑。小女孩蹦跳着踩水坑，笑声穿过雨幕，清脆得像风铃。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回座位。
电脑屏幕仍停留在那封邮件上。光标在“删除”和“标记已读”之间轻轻跳跃。
他没动鼠标。
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雨声打在窗上的节奏。
像一首没有歌词的歌，缓缓流淌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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