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太的目光首先落在戚老和戚老夫人身上。那两张饱经风霜、此刻写满了激动、期盼与无尽酸楚的面容,像电流一样击中他的心脏。一种莫名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酸涩感汹涌而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但他强行压下了这股陌生的汹涌情绪,保持着成年人的克制与礼貌。他上前一步,向着戚老,缓缓地、郑重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用略显生涩但清晰的中文说道:“您好。”
戚老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属于一个陌生中年男子的手,那手掌宽厚,指节分明,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一瞬间,他恍惚了。时光倒流,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儿子,也是这般向他行礼、报告……巨大的悲喜冲击让他这位历经沙场的老将,反应也慢了半拍。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抬起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握住了那只手。掌心相触的温暖和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他猛地回过神,喉咙滚动了一下,才用力地回握,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回应:“……你好。”
这简单至极的两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戚老夫人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她看着儿子(尽管他现在叫健太),看着他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仿佛要将过去几十年的缺失一口气补回来。
美咲紧张地站在健太身边,微微躬身行礼,莉子则好奇又有些害羞地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爷爷奶奶和孟鸿伯伯,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
短暂的、充满巨大情感张力的沉默后,是云开和书柠引导下的一些必要寒暄,关于旅途是否顺利,关于云圳的天气等等,勉强让气氛不至于太过凝滞。
然而,这表面的客套并未持续太久。健太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戚老和戚老夫人那充满复杂情感的脸,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坚定,说出了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戚老先生,戚老夫人,非常感谢各位前来接机。现在时间还早,”他看了一眼机场的时钟,“我想……我们直接去医院吧。”
去医院。这意味着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不是来上演感人肺腑的认亲戏码,他是来用最严谨的科学,为自己、也为这段突如其来的血缘关系,落下最确凿无疑的注脚。这个提议,像一盆冷静的清水,泼洒在刚刚燃起的情感火焰上,发出“嗤”的声响,却也让一切,回归到最为理性、也最为坚实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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