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闪回。
相文风仍觉得心悸，她偏头看向人群，人来人往之中并没有任何熟悉之人。
不对，一定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指尖掐动，体内灵力被她聚拢，循着某个古老而晦涩的路径运转起来。
【移机·推演】
灵力注入的刹那，她眼前的黑暗骤然被无数纷乱的色彩和光影撕裂。
心悸感加剧，变成尖锐的刺痛。
相文风猛地睁开眼，踉跄后退一步。
“喂！”灼音一把扶住她，脸上的调笑之色尽去，“你怎么了？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相文风用力喘息了几下，额角沁出冷汗。
她抓住灼音的手臂。
“矿洞……南边的废矿……我三师姐在那里……”
“谢争在不在？”灼音问。
“我算不出来……但是我感应到了，大人的气息，虽然她不知怎么出来的……”
相文风抬眼，意思很明显，“如今该如何……？之前我们没有起阵，大人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俩也不算正派人士，正道同样也不会包容我们。”
灼音道：“走，先去看看热闹，实在不行我们两边随便投一边呗。”
“你要重新信奉大人？”相文风看她。
灼音又是一挑眉：“我不想与谢争为敌。”
相文风看上去有点烦躁：“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下矿坑了。”
相文风却拉住她：“等等……我们……我们去了能做什么？”
她清楚自己的实力，也清楚灼音如今的状态。
她们两个贸然前去，与傻瓜何异？
灼音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没了平日的不正经，反而有种奇异的冷静。
“不做什么。”她说，“但至少，可以把水搅得更浑一点。或者……”
她顿了顿，看向南城门的方向，没有说完未尽的话，而是道。
“你师姐在那里，谢争出现在那里的时间也不会远了，对吗？”
“你为何如此在意谢争？”相文风抿了抿唇。
灼音在百年前，谢争死了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在意她，甚至还开玩笑说如果不是谢争的死亡，她不一定到现在还没有共事之人。
怎么如今……
“诶呀。”灼音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姓谢？”
——
烟尘尚未落定，矿洞仍在簌簌掉着碎石。
天魔周身魔气剧烈翻涌，姜适躯壳上的裂纹随之明灭。
她转向突然现身的灼音与相文风。
“叛徒。”
“话可不能这么说。”
灼音拉着相文风又退了几步，确保自己处在谢争剑罡余威能波及的安全距离，脸上笑容灿烂。
“我们这叫弃暗投明，良禽择木而栖。”
相文风站在她身侧，目光飞快地扫过谢争苍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又迅速移开，落在天魔裂开的躯壳上，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天魔不再理会她们，注意力重新锁回谢争身上。
姜适躯壳的破损似乎让她失去了部分从容，魔气变得更加暴躁直接。
“祭坛被阻，无非多费些手脚。”天魔冷笑，暗紫色的光芒从躯壳裂缝中喷薄，竟开始主动撕裂这具肉身，“这皮囊本也快到极限。谢争，你的道种，吾收下了。”
话音未落，姜适的躯壳轰然炸裂！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一股浓郁如实质的漆黑魔气冲天而起，在空中急速凝聚，化作一个模糊扭曲的暗影。
杨轻虞沉默片刻：“……原本还有生机的，你直接给人家撕了，用完就丢啊。”
恐怖的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崩塌的矿洞，比之前强了数倍不止。
风许榭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挡在谢争侧前方。
杨轻虞收起嬉笑，双手快速结印，层层叠叠的灵光护罩在众人身前亮起。
时知淞咬牙，冰蓝剑气再次凝聚，却显得摇摇欲坠。
谢争抹去嘴角血迹，站直身体。
面对那团散发出毁灭气息的魔影，她眼中并无惧色，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清明。
天魔依旧用冰冷的语气话痨着：“谢争，你的道，长于微末，也将会死于微末。”
“我的道，生于微末不假，但它从来不只是我的，也不会死于微末。”
她手腕一翻，【不争】剑尖轻点地面。
以剑尖为圆心，金红色的光芒如水波般荡漾开去，并不凌厉，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包容。
这光芒拂过重伤喘息、紧握骨刀、眼神晦暗的冬习悲，拂过脸色苍白却强撑剑势、目光始终锁定她的时知淞，拂过沉稳持剑、眉间隐忧的风许榭，拂过指间灵光未散、眼神警惕的杨轻虞，拂过不远处神色复杂、姿态戒备的灼音与相文风。
天魔诡异的停顿了。
这个气息……顿悟？
谢争在这个时候顿悟了？！！
看着周身气息越来越强的谢争，她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天道是她亲妈吧？！！
谢争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它因守护而生，因羁绊而长。你想吞噬它？你吞不下这人间百态，容不下这万千灯火。”
天魔沉默片刻。
现在唯有，攻心。
“守护？羁绊？谢争，你看清楚。”
魔影骤然扩散，无数混乱的画面强行灌入在场每个人的识海。
血流成河的战场，背叛与猜忌，贪婪的嘴脸，绝望的哭嚎……
那是天魔漫长岁月里收集的人性至暗，是它力量的源泉，也是它用来否定谢争之道最锋利的刃。
“这就是你守护的人间，这就是你相信的羁绊。”天魔的声音带着蛊惑与讥诮，“脆弱、善变、自私、丑陋，你的道，根基便是虚妄。”
冬习悲闷哼一声，握刀的手青筋暴起，那些画面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事。
风许榭眉头紧锁，剑光微颤。
连时知淞也脸色更白一分，神魂旧伤被引动。
唯有谢争。
她静静站在那里，任由那些黑暗画面冲刷。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干净坦荡，甚至带着点了然。
“我看见了。”她说，“我都看见了。”
“可我看见的，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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