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养性看着李定国那决绝而沉稳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崩碎！巨大的屈辱、愤怒和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但他知道，此刻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猛地一跺脚，将脚下早已不成形的污秽头颅彻底踏成肉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带着血腥味的字：“跟……跟上！”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和几乎报废的绣春刀，在那名锦衣卫百户的搀扶下，踉跄着，如同一条受伤的恶狼，也追随着那铁甲洪流的方向，冲入了风雪弥漫、杀机四伏的宫闱深处。
***
德胜门瓮城。
这里已不再是人间，而是彻底化作了血肉磨盘！炼狱深渊！
狂暴的风雪早已无法落下，因为整个瓮城上空，弥漫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由鲜血蒸腾形成的猩红血雾！刺鼻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破裂的腥臊、粪便的恶臭、硝烟的呛人以及皮肉烧焦的糊味，形成一股足以让最凶悍的野兽都呕吐昏厥的死亡气息！
瓮城之内，目光所及，再无一片干净的土地！积雪早已被无数双沾满血泥的靴底、被倒下的尸体、被肆意流淌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彻底践踏、融化、混合！形成一片深可及踝、粘稠滑腻、如同巨大沼泽般的——血泥潭！
血泥之中，浸泡着数不清的尸体！层层叠叠！姿态扭曲！有穿着破烂鸳鸯袄、手持简陋武器的义军战士，有身披清军号衣或叛军铁甲的士兵，更有无数被驱赶进来、根本来不及逃走的无辜百姓！老人、妇人、孩童……他们如同被抛弃的破布娃娃，浸泡在冰冷的血泥里，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与绝望！断肢残骸随处可见，破碎的兵器、断裂的旗杆、散落的甲叶，如同地狱的垃圾，散落在这片猩红的泥沼之中！
战斗，早已脱离了任何章法和阵型，变成了最原始、最野蛮、最惨烈的血肉搏杀！如同两群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在泥泞和尸骸中疯狂地撕咬、翻滚、搏命！
“啊——！我的眼睛！”一名清军士兵被一个断了胳膊、浑身是血的义军老汉用仅存的手死死抠进了眼窝，发出凄厉的惨嚎！老汉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笑容，手指深深陷入对方的眼眶，任由对方的腰刀捅穿了自己的腹部！
噗嗤！噗嗤！
两人纠缠着，翻滚着，一同栽入粘稠的血泥潭中，溅起一片暗红的浪花，再无声息。
另一边，一个身材异常魁梧、如同铁塔般的清军巴图鲁（勇士），挥舞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他脚下已经躺倒了七八具义军战士破碎的尸体！他狂笑着，如同魔神，狼牙棒狠狠砸向一个被尸体绊倒、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年轻义军士兵头颅！
眼看那年轻士兵就要脑浆迸裂！
“鞑子！去死——！”
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一道浑身浴血、左臂软软垂落、仅靠右手拖着半截断矛的身影（正是之前在城楼下被踏中手臂的瘦弱书生），如同疯魔般从侧面猛扑过来！他根本不顾那呼啸而下的狼牙棒，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半截带着尖锐断口的木矛，狠狠捅向了巴图鲁毫无防护的腰眼！
噗嗤！
断矛深深刺入！
“呃！”巴图鲁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狼牙棒的去势顿减，擦着那年轻义军的头皮砸落，溅起一片血泥！
书生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痛苦与快意的扭曲表情，死死抓住捅入对方身体的断矛，用尽最后的力气，疯狂地搅动着！
“吼——！”巴图鲁发出痛苦而暴怒的咆哮，反手一掌，如同蒲扇般狠狠拍在书生的天灵盖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书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七窍之中鲜血狂涌而出！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拍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城墙上，软软滑落，再无声息。但他捅入巴图鲁腰间的断矛，却依旧深深嵌在血肉里！搅动的伤口处，鲜血如同泉涌！
巴图鲁踉跄着，巨大的痛苦让他动作变形。他试图拔出腰间的断矛，却被旁边几个红了眼的义军士兵抓住机会，几柄破烂的腰刀、锄头狠狠砍劈在他身上！鲜血狂飙！这如同魔神般的清军勇士，最终在无数疯狂的劈砍下，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如同倒塌的巨塔，轰然栽倒在粘稠的血泥潭中，溅起一人多高的血浪！
在这片混乱血腥的漩涡中心，李过如同定海神针！他胯下那匹雄壮的黑色战马早已在惨烈的冲阵中倒下，被无数铁蹄践踏成了肉泥。此刻他步战！仅存的右手紧握着那柄巨大的、刃口崩裂卷曲、沾满无数碎肉骨茬的开山斧！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如同钢铁，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刀痕箭孔，最深的一道从左肩斜劈至小腹，皮肉翻卷，鲜血如同小溪般不断流淌，将他整个下半身都染成了暗红色！但他恍若未觉！
他那张被血污和硝烟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上，那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眸里，早已没有了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种被尸山血海浸泡出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麻木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焚毁一切的恨意！这恨意支撑着他早已超越极限的身体，如同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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