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狱卒发现两人更过分了!
他们竟用炭条在牢房地面画出了一张棋盘,以大小不一,明显是从那难以下咽的粗面饼上掰下来的碎块为子,悠然对弈。
落子无声,两人却神态专注,仿佛置身于雅室轩堂,而非囚笼。
陆白榆执“棋”落下,轻声道:“围住了。”
顾长庚目光扫过棋盘,似意有所指,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远处竖着耳朵的狱卒听得清楚,
“困兽之斗,看似凶狠,实则外强中干。其命门,在于后援不继,粮道不通。一旦此处被扼......”
他指尖在棋盘某处虚虚一点,“便是釜底抽薪,全局皆崩。”
消息再度传到靖王耳中时,他正在书房擦拭一把心爱的佩剑。
闻言,他动作一顿。
剑身在烛光下泛起一道寒芒,映过他骤然冷厉的眉眼。
“下棋?还有心思点评本王的粮道?”他冷笑一声,将佩剑重重归入鞘中,发出“铿”然锐响。
他转身看向侍立一旁的首席幕僚孙世谦,指节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了两下,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愠怒与被戳中要害的烦躁,
“世谦,你说本王是不是对他们太过纵容,才让这两个阶下囚在牢里如此从容,还敢指桑骂槐!”
孙世谦目光游离,好似有些魂不守舍,仿佛沉浸在什么棘手的事情里。
“王爷明鉴。顾侯年纪虽轻,确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心志坚韧,非常人可比。他在牢中对弈,言语敲打,正是攻心之计,意在扰乱王爷的分寸。”
闻言,他赶忙收回纷乱的思绪,躬身回应,
“王爷,皇上当真是给你出了一道难题啊!顾侯这个烫手山芋,王爷是扔不得,也动不得。若处置不当,只怕北疆人心浮动,朝中物议沸腾。”
他的分析精准地点明了靖王的困境,但他眉眼间的沉重,却与其平日的干练果决略有不同。
靖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异常,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孙世谦心头一凛,立刻垂首补充道:“当然,此子恃才狂妄,竟敢以囚犯之身反胁王爷,万不可纵容。只是眼下的情形,王爷只怕还得谋定而后动才行......”
这番补救虽在情理之中,却因其片刻的迟疑而稍显底气不足。
靖王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未继续追问,而是转头望向牢房的方向,语气森然,
“谋定而后动?本王何必与他虚与委蛇?杀不得送不得,本王还关不得么?他既爱装,那便让他装个够!本王倒要看看,他那所谓的坚韧心志,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嗤笑一声,眼底是被激怒的狠厉,
“关他三五日他能沉住气,那关他一年半载呢?这暗无天日的石牢,不见天光,不闻人声,磨的是心性,熬的是锐气。本王倒要看看,他顾长庚,能在这囚笼里从容到几时?”
第三日晌午,几缕稀薄的日光越过天窗,在牢房脏污的地面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斑。
陆白榆静立片刻,望着那微弱的光影,轻声开口道:“侯爷,时机差不多了。”
顾长庚倚墙而坐,闻言抬眼看她。
陆白榆:“再耗下去,钝刀子割肉,靖王耐心将尽,怕是要恼羞成怒了。届时,恐生不测之变数。”
顾长庚的视线掠过那几缕象征时间流逝的天光,语气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淡然,
“阿榆言之有理,靖王心里那团火,怕是已烧到了极致。过犹不及,咱们是时候递上台阶了。”
一炷香后,脚步声由远及近,狱卒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陆白榆已起身立于铁栏边,手里托着个小巧的白瓷瓶,釉色莹润,瓶身描着极淡雅的青花纹,与周遭的污秽阴暗格格不入。
“劳烦差役大哥,”她声音清冷,却不失礼数,“将此物呈予靖王殿下。”
狱卒微微一怔,目光在那明显价值不菲的瓷瓶上逡巡片刻,见她神色坦然自若,这才迟疑着接过。
陆白榆:“烦请转告靖王殿下,就说此乃顾家四夫人奉上的一份薄礼。殿下只需见到瓶中之物,自会明白。”
狱卒不敢怠慢,揣好瓷瓶快步出了天牢,一路疾行至靖王府。
精致的白瓷瓶很快被送至靖王书案之上,与满案的兵书、舆图相比,更显突兀。
靖王正在批阅文书,见状放下笔,拿起瓷瓶仔细端详了片刻,指尖摩挲着瓷瓶细腻的釉面,眸色微动,随即拔开瓶塞。
他将瓶身微微倾斜,一撮雪白晶莹的颗粒便簌簌落在掌心。
那盐粒细如凝霜,纯净无瑕,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质地远胜他见过的所有官盐甚至贡盐。
他凑近轻嗅,唯有纯粹的咸香,毫无寻常官盐的苦涩杂气。
靖王瞳孔骤然收缩,盯着掌心那抹刺眼的雪白,呼吸为之一窒。
他猛地攥紧手掌,盐粒硌在掌纹之中,带来清晰的触感。
震惊之后,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意涌上心头——
他们竟敢拿出此物!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示威,宣告他们手握着他无法忽视的筹码。
然而,狂怒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夹杂着灼热,如岩浆般喷涌而出。
若此盐来源可控,于边军、于凉州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几种激烈的情绪在眼中交织翻滚,靖王用力闭了闭眼,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好,好得很!”
他原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将对方困于牢笼施以煎熬。
此刻方才惊觉,对方早已在无声无息间,将一枚足以颠覆局面的棋子,拍在了他的棋盘上。
书房内陷入死一样的沉寂,唯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缓缓响起。
他死死盯着掌心残留的盐霜,脸色变幻不定,沉默良久,终是猛然起身,沉声喝道:“备车,去石牢。”
牢房甬道尽头,响起一道沉沉的脚步声。
陆白榆抬眸与顾长庚对视一眼,唇畔不约而同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侯爷,鱼儿上钩了。”
陆白榆的声音很轻,神色很淡,仿佛自己送出的不是撬动局势的筹码,只是一件寻常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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