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他的腿骨骤然暴露,情况远比预想中的更为糟糕。
断骨非但没能顺势长正,反倒扭曲得如同一枝饱受风霜的枯藤,森白的骨质中浸着死寂一般的暗沉,像是被岁月创伤的朽木,毫无生命力可言。
更为棘手的是,旧伤处因骨质过度增生,硬结成一团硕大狰狞的骨痂,如同蛮横楔入的巨石,不仅将断裂的骨端胡乱裹成畸形的整体,还硬生生压垮了腿骨原本顺直的力线,连带上下关节都已移位变形。
这已并非简单的断骨接续。
她需如同匠人挥斧开山,先劈开这块坚硬的“顽石”,在扭曲的骨组织废墟之中,为骨骼的重生,硬生生劈出一条笔直的生路。
陆白榆的眼神沉静如深潭,所有波澜都被她压下,只剩下极致的专注。
她放下平刃刀,手向身侧一展,宋月芹立刻将一把刃口窄厚的凿子递上,同时将油灯挪得更近。
光线如淬了寒光的利剑,直直刺向那团狰狞的骨痂,将每一道凸起的棱角都照得分明。
陆白榆调整好呼吸,左手稳如磐石,将凿尖精准抵在预定点位,右手高高举起沉实的木槌,手臂绷出流畅的线条。
“咚!”
第一声闷响低沉厚重,仿佛直接敲在众人的胸腔之上。
即便陷入昏迷,顾长庚的身体仍因深入骨髓的疼痛剧烈一颤,喉间挤出不成调的嗬气声,额角青筋瞬间暴起。
周凛与陶闯早已蓄势,此刻额角青筋同样绷得笔直,用全身重量死死按住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起青白之色。
“咚!咚!”
敲击一声沉过一声,在寂静的室内荡开金石相击的回响。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烈酒混合的刺鼻气味。
几盏油灯燃烧的噼啪声、木槌敲凿的闷响,与众人紊乱的喘息交织缠绕,将气氛绷得如拉满的弓弦,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断裂。
骨屑四溅,鲜血不断从创口渗出。
宋月芹眼疾手快,始终举着消毒过的干净布巾,及时蘸去创口渗出的鲜血,确保陆白榆的视线不受半分阻碍。
就在这时,一处骨痂突然崩裂!
一小片尖锐的骨茬如暗箭般弹起,猛地刺入陆白榆的手腕,血珠瞬间从创口涌出,沿着小臂蜿蜒而下。
她持槌的右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腕部传来的刺痛让她指节绷紧,却又在下一刻被她强行压下。
动作依旧如行云流水,仿佛那道伤口从未存在过一般。
“布巾。”她的声音微哑,却不见半分慌乱。
宋月芹强压下那股莫名的心惊肉跳,立刻递上干净的布巾,同时用眼神示意周凛二人压得更死。
这是一场与时间和人体极限承受力的残酷博弈。
汗水迅速浸透陆白榆的后背,额前碎发被汗珠黏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灼热沉重,她却始终保持着均匀的节奏。
“咔嚓!”
一道令人心悸牙酸的碎裂声划破空气,最大那块畸生骨痂应声开裂,断面露出内里森白的骨质。
陆白榆干脆利落地丢开木槌与凿子,手向后一伸。
宋月芹早已心领神会,在她松手的瞬间,便将消过毒的平刃刀稳稳递入她的掌心。
陆白榆忽略了腕间伤口在用力时传来的隐痛,指尖捏着平刃刀,小心翼翼地刮削、修整着断裂面的毛糙边缘与顽固碎渣。
她的动作迅捷,如同匠人在雕琢稀世的玉器,每次下刀都恰到好处,只为给骨骼对接创造出两个尽可能完美吻合的断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至关重要的一步终于落下帷幕。
她反手递还平刃刀,几乎与此同时,宋月芹已将打磨光滑的柳木夹板递上。
双手覆上断骨两端时,陆白榆只觉手中的断骨冰冷又脆弱,仿佛稍一用力便会再次碎裂。
她屏住呼吸,脑中清晰闪现骨骼原有的解剖形态,双臂运起一股巧劲,先轻缓拉伸,感受着断骨的受力点,再果断一旋、一按。
“咔!”
一声清晰的硬物吻合声骤然响起。
断骨,复位成功!
陆白榆没有丝毫停顿,迅速将夹板贴合在伤处,固定住复位的骨节,不敢有半分偏移。
“针线。”她将掌心摊开。
宋月芹迅速将已经穿好桑白皮线的针送入她的手中。
陆白榆捻起针尾,针尖刺破皮肉的瞬间不见半分犹豫。
桑白皮线流畅地穿梭于肌理层,走线匀净利落,每一针都精准地避开了血管,既将内部出血降至最低,又将愈后留痕减少到最轻。
汗水沿着她的额角滑下,顺着漂亮的下颌线滚落在衣襟上,她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创口,无暇他顾。
缝合完毕,宋月芹利落剪断余线。
虽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但她却牢记了陆白榆术前的每一句交代。
她的动作中透着一种青涩的熟稔,无需任何言语,便与陆白榆配合得天衣无缝。
陆白榆这才直起身,蘸了些伤药均匀抹在创口周遭,再拿绷带层层缠绕,末了又架起支撑木,将伤处牢牢固定。
做完这些,陆白榆才直起身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接过宋月芹递来的温热布巾,擦去脸上混合了汗水与血污的痕迹,目光扫过神色紧绷的周凛与陶闯,声音沉如金石,
“断骨已续,然脆如琉璃。此后六十日,形同禁锢,伤腿绝不可受力,更不可挪动分毫!若因意外磕碰,或是随意妄动导致崩裂,则筋脉尽毁,生机断绝,再无站立的可能。”
“军屯未来系于侯爷一身,他这腿伤,便是眼下第一要务。”她的目光如出鞘的利刃,带着霜寒之气,快速扫过二人,
“我要你二人立下军令状,亲自遴选心腹,组成护卫队,十二个时辰轮班值守,寸步不离。侯爷的这双腿,便交由你二人全权负责。但凡出了半点差池,我唯你二人是问!
周凛与陶闯神色一震,肃然应声道:“属下以性命立誓,绝不让任何意外靠近侯爷分毫!”
陆白榆这才低头,指尖极轻地拂过顾长庚汗湿的额角与紧蹙的眉心。
“骨相已正。”她的声音放得很轻,似是生怕惊扰了他的梦境,“接下来,便是静待一场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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