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崩塌的余悸尚未完全从四肢百骸中褪去,镇北侯府的书房内却已弥漫起另一种风暴来临前的压抑。沈惊鸿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那封刚刚写就、墨迹未干的密信上,详细记录了黑袍人临死前的面容特征、木杖纹路,以及那转瞬即逝的邪恶窥视感。
信是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送出去的,但她心头的沉重并未减轻分毫。摧毁那黑色玉茧,就像是捅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马蜂窝。“蛇”不仅察觉了,而且反应如此迅速、凌厉。
“姑奶奶!姑奶奶!”王魁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书房的宁静。他端着一个硕大的托盘,上面摆满了各色点心、补汤,还有一小坛……据说是他压箱底珍藏的、掺了不知道多少种名贵药材的“十全大补酒”。
“您快补补!瞧您这脸色,白的跟……跟刚出锅的糯米糕似的!”王魁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案一角,避开了那封密信,然后献宝似的捧起那坛酒,“来来来,尝尝这个!徐老亲手调配的方子,我泡了三年!一口下去,保证您龙精虎猛……呃,是精神焕发!”
沈惊鸿抬眸,看着王魁那张写满“快夸我”的圆脸,以及他眼底那掩饰不住的、对那坛酒的肉疼表情,心头的阴霾竟被冲散了一丝。她没碰那酒,只拈起一块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桂花糕,淡淡道:“府内戒严,禁止外来物品,你这酒……”
“哎哟我的姑奶奶!”王魁立刻叫起屈来,“这可不是外来物品!这是属下三年前就埋在自家院儿里的!绝对干净!您要是不信,我……我这就喝给您看!”说着,他作势就要拍开泥封。
“行了。”沈惊鸿打断他,“东西放下,说正事。外面情况如何?”
王魁立刻正了正神色,虽然姿势依旧有些歪斜:“回姑奶奶,按您的吩咐,府里现在是外松内紧,连厨房新采买的萝卜都让老张头拿银针试过毒了!兄弟们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保管没问题!”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就是……就是外面那些‘眼睛’,感觉比之前更多了,而且……眼神不太对劲,阴恻恻的,看得人脊背发凉。”
沈惊鸿眼神微凝。果然,“蛇”的报复已经开始,或者说,是更加明目张胆的监视与施压。
王魁觑着她的脸色,眼珠一转,又开始了他独特的“风险分析与机遇评估”:“姑奶奶,依我看呐,咱们这回是彻底把那帮见不得光的东西惹毛了。风险,那是大大滴有!但是!”他话锋一转,胖脸上挤出几分奸商般的精明,“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啊!您想,他们越是沉不住气,露出的马脚就越多!咱们正好可以……呃,顺势而为,抓他几个活口,说不定能拷问出老巢在哪?到时候,嘿嘿……”
他没说“到时候”怎么样,但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分明写满了“抄家”、“发财”几个大字。仿佛已经看到捣毁邪教老巢后,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的景象。
沈惊鸿看着他这幅模样,简直哭笑不得。这活宝,刚在地宫里捡回一条命,转头就开始盘算着怎么从敌人身上薅羊毛了。这份“乐观”与“专注”,也算是独一份。
“你的‘发财大计’暂且搁置。”沈惊鸿泼了他一盆冷水,“当务之急,是守住侯府,确保自身无虞。敌人能在宫中布局,势力远超你的想象。”
王魁立刻蔫了几分,嘟囔道:“守株待兔多没劲……胖爷我喜欢主动出击……”
就在这时,沈惊鸿腕间的凤凰契约印记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波动,并非危险警示,而是一种……带着冷冽笑意的情绪共享,以及一段模糊的画面碎片——那是苏瑶光传来的信息!
画面中,是宫廷某处偏僻院落,几个看似普通的宫女太监被无声无息地拖走,他们袖口内侧,隐约可见与地宫黑袍人木杖上相似的扭曲纹路!同时传来的,还有苏瑶光一句冰冷的心念传音:“清理了几只耳朵。‘蛇’已受惊,恐狗急跳墙,惊鸿,万事小心。”
信息短暂而清晰,随即断开。
沈惊鸿心中一定。瑶光在宫内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这番清理,既是斩断“蛇”在宫内的部分触角,也是一种强有力的震慑和反击。
她看向还在那里琢磨“发财大计”的王魁,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王魁。”
“在!”王魁一个激灵。
“你的‘主动出击’,或许有机会了。”沈惊鸿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被秋风吹得盘旋不定的落叶,“不过,目标不是金银财宝。”
王魁眼睛瞬间亮了,蹭地凑过来:“姑奶奶您吩咐!是要抓舌头?还是端窝点?胖爷我最近新研究了几种……呃,友好交流的手段,保证让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沈惊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很快被凝重取代。她知道,接下来的交锋,将不再是地宫那般直来直往的厮杀,而是更加诡谲、更加防不胜防的暗战。王魁的“不按常理出牌”,或许真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
“去把徐老请来。”沈惊鸿吩咐道,“我们需要更多……应对‘非常规’手段的准备。”
王魁立刻领会,胖脸上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拍着胸脯保证:“明白!我这就去!保证把徐老和他那些宝贝瓶瓶罐罐都给您搬来!”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跑,那架势,仿佛不是去请人,而是去挖掘一座巨大的宝藏。
书房内重新恢复安静。沈惊鸿独立窗前,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感受着体内缓缓恢复的灵力,以及契约那头传来的、与她同步的冰冷决心。
蛇影已反扑,风暴将至。但她与瑶光,一在明,一在暗,一执利剑,一握权柄,她们的网,也已悄然张开。
她轻轻握紧了拳。这一次,定要将那潜藏至深的“蛇”,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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