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车队抵达了官道旁一处名为“清河”的驿站。驿站不大,但还算干净整洁,因地处南北要冲,往来客商不少,倒也显得有几分热闹。
经历白日的伏击,护卫们更加警惕,迅速控制了驿站内外要害位置,检查食水马匹,一切井然有序。王魁则第一时间扑向了驿站厨房,进行他所谓的“后勤安全核查”。
“老板,这米是今年的新米吧?可别拿陈米糊弄人!”
“哎哟,这肉看着不太新鲜啊…有没有腊肉熏鱼?胖爷我自带了不少湖州特产,借你们灶台热热总行吧?”
他围着那口大锅和有限的食材挑三拣四,弄得驿站厨子一脸无奈,最后还是沈惊鸿发话,一切从简,只需准备些干净的热食和草料即可,王魁才悻悻作罢,转而开始严密看守他自己那两箱“命根子”,尤其是那坛醉蟹,被他放在了房间最靠里、最稳当的位置。
晚饭是简单的粟米饭和驿站提供的咸菜、萝卜汤,与王魁带来的酱肉熏鱼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一边啃着自带的酱肉,一边唉声叹气:“这北边的伙食,就是比不得江南精细…姑奶奶,您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城,吃上‘八宝斋’的热乎饭菜啊?”
沈惊鸿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吃着简单的饭菜,闻言抬眼看了看他:“你若想念,明日可快马先行。”
王魁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哪行!胖爷我可是要誓死追随姑奶奶,负责到底的!”他拍了拍胸脯,随即又压低声音,“再说了,这一路不太平,我要是落了单,万一被‘影渊’那帮杀才抓去做了人质,岂不是拖累您?”
他这话倒是实话。沈惊鸿没再说什么,只是心中对归途的凶险又多了几分预估。“影渊”此次伏击虽然规模不大,像是一次试探,但也证明了他们的行踪已然暴露,后续的麻烦绝不会少。
深夜,沈惊鸿并未早早休息。她站在驿站二楼的廊下,望着北方沉沉的夜空。驿站悬挂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腕间契约传来的感应依旧平稳,但那份潜藏的锋芒似乎更锐利了些,仿佛京城的苏瑶光正在酝酿着什么大的动作。她能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属于苏瑶光的灵力波动,似乎在探查、推演着什么,带着一种冷静的算计和一往无前的决绝。
瑶光…你又在布局了么?面对的是沈墨砚,还是…那隐藏在更深处的“蛇”?
一种想要立刻飞回她身边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但沈惊鸿知道,急不得。这归途,本身就是一场战斗。她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和体力,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姑奶奶,您还没睡啊?”王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水走过来,“属下让厨子熬了碗红糖姜茶,驱驱寒,也压压惊。”
沈惊鸿接过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粗瓷碗壁传来。她看着王魁那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圆润和关切的胖脸,心中微微一动。这一路,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家伙,倒是将“随行管事”的职责履行得颇为尽心,尤其是在“保障姑奶奶身心健康”方面。
“有心了。”她淡淡道,喝了一口姜茶,甜辣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
王魁见她喝了,脸上顿时露出满足的笑容,自己也端着一碗,靠在旁边的廊柱上,一边吸溜着,一边看着夜空,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小声开口:“姑奶奶,您说…京城那位…苏…苏大人,她一个人在京里,应付那些老狐狸,会不会也很辛苦?”
沈惊鸿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看向王魁。
王魁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属下就是瞎猜…感觉您有时候看着北边出神,好像…挺挂念的。”
沈惊鸿沉默片刻,目光重新投向北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很强大。”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这三个字已包含了她全部的信任与认知。苏瑶光的智谋、心性、手段,绝不逊于任何人。她相信她能处理好京中的一切。
王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只是嘿嘿一笑:“那是!能跟姑奶奶您…呃,是能做大事的人,肯定不简单!”他自觉失言,赶紧低头猛喝姜茶。
夜风吹过,带来远山草木的清新气息,暂时驱散了白日的血腥与紧张。驿站里其他客商的鼾声隐约可闻,更显得这廊下的片刻宁静难得。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后半夜,负责值守的护卫首领悄然来到沈惊鸿房外,低声禀报:“侯爷,驿站外发现可疑踪迹,似有轻功高手在远处窥探,属下派人去追,对方身法极快,已遁入山林。”
沈惊鸿睁开双眼,眸中毫无睡意,一片清明。
“知道了。加强戒备,轮班休息,明日照常启程。”
“是!”
果然来了。沈惊鸿抚摸着腕间,感受着那丝因远方窥探而微微泛起的、属于战斗本能的悸动。看来,“影渊”的骚扰,不会停止。
她看了一眼旁边房间里传来王魁均匀(且响亮)的鼾声,微微摇头。也罢,有他在,至少这紧张的氛围里,还能多出几分让人哭笑不得的“生气”。
归途漫漫,杀机四伏。但她这把北归的利剑,只会越磨越锋。任何试图阻挡在她与京城之间的障碍,都将被无情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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