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从石缝里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沉滞的重量,“沾了血。收不得。”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在寂静的药堂里激起沉重的回响。
林蕴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董敬禄抓药的动作也瞬间停滞,猛地抬头看向诊案。角落里,一直背对着众人、默默整理着旁边一格药柜的钟嘉桐,身体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指尖停留在抽屉冰冷的铜拉环上。
傅鉴飞不再言语。他捏着那半块冰冷的银元,慢慢站起身。佝偻的脊背似乎又被无形的重量压弯了一分。他脚步迟滞,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泥泞里,一步一步,沉重地挪到药铺大门口。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打进来,在他脚下拉出一道长长的、扭曲变形的灰影。
门外的青石板路泛着潮意,方才护送三姨太的两个兵痞还倚在杂货铺前,烟卷儿叼在嘴角,火星子明灭。一个腆着肚子跟老板插科打诨,另一个斜眼扫过路过的村妇,喉结跟着笑纹滚了滚,污言秽语裹在烟味里飘过来。傅鉴飞倚着门框,浑浊的眼尾耷拉着,目光漫过这两团腌臜影子,落在街口那截新立的身影上——灰蓝军服洗得发白,枪刺在风里轻晃,帽檐压得低,整张脸隐在阴影里,倒像根浸了冰水的木桩,冷森森立在那儿,扫过行人的眼神比刀背还利。
他忽然动了动手指。袖管里,半块银元硌着掌心,是方才摸凉了的。腕子轻轻一抖,那银元便打着旋儿飞出去,划一道细弱的银线,“嗒”地落在门阶下石板上,又弹了两弹,歪歪扭扭滚进路边水沟。泥水溅起半寸高,很快又归于浑浊,只余下半枚银元嵌在黑泥里。
傅鉴飞望着那抹银光沉下去,喉间泛起点涩。风卷着远处祠堂的铜铃声飘来,混着兵痞的哄笑、哨兵的脚步声,织成一张密匝匝的网。他把门轻轻带上,门轴吱呀一声,将满街的喧嚣与冷意,都关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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