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所城秋意已浓。城外的山峦被一层薄雾笼罩,山间一层的枫叶象红腰带一样缠绕着西山。城内,青石板路上落叶堆积,几家商铺早早关了门,唯有“济仁堂”药铺的灯笼还在暮色中摇曳,发出昏黄的光。
时局动荡,武所亦不能幸免。自春节以来,城外的枪声倒是有一阵没响过了。但不少店铺已经歇业多时,有的在天一擦黑就打烊。唯独济仁堂依旧每日开门接诊。傅鉴飞大夫说:“病不择时,医亦不可择时。”
这天傍晚,最后一位病人抓了药离开,学徒泽生正要上门板,却被一声呼喊拦住。
“等等,等等!”
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背着个十来岁的少年冲进来,少年腿上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如纸。
“傅大夫,求您救救我儿子!山上捡柴火不小心,被猎人的铁夹子夹住了!”汉子气喘吁吁,额上全是汗珠。
傅鉴飞二话不说,示意将少年平放在诊床上。四十八岁的他两鬓已染霜,但手指依然稳健如青年。他仔细检查伤口,眉头越皱越紧。
“铁锈入肉,伤口已发黑,再晚半个时辰,这条腿就保不住了。”傅大夫声音低沉,“泽生,取银针、药酒和‘黑玉续断膏’来。”
林蕴芝闻声从内堂出来,见状立即帮忙准备热水和纱布。她今年三十有八,眼角已爬上细纹,但行动依然轻盈敏捷。见丈夫全神贯注施针止血,她默默点上一支安神香,放在不远处。
一炷香后,血止住了,药膏也已敷上。傅鉴飞洗净手,开方抓药。
“三日换一次药,忌辛辣发物。诊金...”他看了眼汉子补丁叠补丁的衣裳,“先欠着,让孩子养好伤要紧。”
汉子千恩万谢,背着儿子离去。泽生终于上好门板,院内顿时安静下来。
“这样的伤,这月已是第五例了。”林蕴芝一边收拾一边轻声道,“时局乱,百姓苦啊。”
傅鉴飞长叹一声,没有接话。自初夏以来,他越发沉默寡言。林蕴芝知道,这不全是因为医馆繁忙,更多是因他心中那个结——关于丁南芝刚出生的女儿,那个他误认为是自己骨肉的孩子。
晚饭后,泽生回房温习医书。傅鉴飞和林蕴芝回到内院卧室。油灯下,林蕴芝为丈夫揉按太阳穴,见他闭目蹙眉,知他又在忧思。
“鉴飞,”她柔声开口,“有件事,我思忖许久,该与你说明了。”
傅鉴飞睁开眼,望着妻子。
“是关于南芝的女儿。”林蕴芝声音更轻,“那孩子...不是你的。”
傅鉴飞猛地坐直身子:“什么?”
“是刘克范的骨肉。南芝与他早已情投意合,只是未公开。”林蕴芝一字一句道,“南芝离开这儿的前几日,都还有来月信。所以你就不用多思虑了。在学校,她也无处可去,几乎足不出户。除了她,晚上只有刘校长和门房在学校守夜。你也知道,两人年龄也近,后面走到一起也是自然的。”
傅鉴飞脸色变幻,从震惊到释然,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原来如此...我竟误会这许久...”
林蕴芝握住丈夫的手:“我早该说明,只是见你为此忧思,又怕贸然提起反而添乱。”
傅鉴飞反握住妻子的手,眼中满是愧疚:“蕴芝,我...”
“不必说,”林蕴芝以指封他的唇,“你我夫妻近二十年,何必言此。”
灯花“噼啪”一声轻响,爆开来,那闪烁的光映得林蕴芝眼角的细纹愈发清晰。她一时有些恍惚,思绪飘回到十九年前初嫁之时,那时的自己可是十里八乡都知晓的美人儿。她不禁想,若是余杭的同窗能够相伴至今,又或是父兄没有亡故,那人生又会走向怎样的不同轨迹呢?当然,在傅家,她从未受过苦,反而被诸多爱护环绕。如今,她虽依旧风韵犹存,可岁月不饶人,到底不再是青春年少。傅鉴飞已年近五旬,因着医术高明、为人正直,愈发受人敬重,城中不少人家用心窥探,都想把自家女儿或者妹妹送进傅家做妾室。
这不是她多心。上月王媒婆就曾假装来看病,实则暗示张乡绅家有个年方二十的侄女,“颇通文墨,尤敬医道”,愿到医馆“帮忙学习”。
林蕴芝不是那等善妒的妇人,但她深知,若真有个年轻女子终日伴在丈夫左右,天长日久,难免生变。更何况傅鉴飞因心中郁结,近来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常夜不能寐。她既要操心家计,又要照顾三个孩子,已是力不从心。
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鉴飞,”她忽然道,“我有个想法。”
“嗯?”
“如今时局虽乱,但学医之人反倒更被需要。我想,咱们何不办个中医短训班?招收本地有志学医的年轻人,系统传授中医基础与诊疗技法。特别新式接生法。学成后,可到周边乡镇开诊所,看一些简单的毛病,慢慢的也可以提高。咱们这边又可以统一批发常用药材并销售自制膏丹丸散。”
傅鉴飞皱眉:“这念头未免太大。教授学徒非一日之功,且如今这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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