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州的四月,潮湿闷热。蓝玉田站在北山脚下的闽西第一游击司令部办公室的窗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滑下。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浓郁的花香混着夏初的暑气飘进来,却驱散不了他心中的寒意。
他在翻看近日的申报。
4月13日《申报》头版有《闸北发生战事》的消息,“昨日下午二时许,闸北青云路、天通庵路一带,突有工人千余人,各持木棍、铁棍等武器,向驻在该处之二十六军第二师司令部及该军补充团攻击”,同时提到“军队为自卫计,乃开枪抵御”。 4月14日《申报》有《工人滋事续志》的报道,称“昨日闸北之变,军队虽开枪抵御,然仍以和平解决为宗旨,故未大肆轰击。不料工人方面,竟有激烈分子,仍持械抵抗,致冲突愈演愈烈”,还报道“据闻此次闸北工人之行动,系受共产党之煽动”。4月15日《申报》有《沪上秩序渐恢复》,称“经军队极力维持,闸北及各处秩序,已渐次恢复。昨日军队在各要隘布置岗哨,严行检查行人,市面情形,较前稍为安静”,同时提到“对于工人纠察队之武器,军队为防止再有意外起见,暂行收存”。
蓝玉田看了看报纸上的这些消息,在内部电文中都早已知道,和报道中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手里捏着一封刚拆开的电报,薄薄的纸片此刻重若千钧。这是南京直接发来的密电,上面只有简洁的几行字:
即日起实行清党,凡跨党分子及左倾人士一律逮捕严办。名单已另附。蒋中正。
电报纸左下角写着“绝密”的字样。
主任,省里派来的信使到了。秘书钟凤梧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是蓝玉田最信任的心腹,从北伐时期就跟在身边。
蓝玉田接过档案袋,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慢慢拆开封口的火漆,里面是一沓文件和一个小信封。他先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手写名单——汀州地区需要清除的四十二个名字。
他的目光在第一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林心尧,汀杭武永4县政治监察署秘书。
都安排好了?蓝玉田没有抬头,声音低沉。
是的,行动队已经在楼下集合。钟凤梧犹豫了一下,不过...林特派员他们...
蓝玉田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钟凤梧立刻噤声。
让他们等十分钟。蓝玉田挥挥手,你先出去。
门关上后,蓝玉田从抽屉里取出一瓶白兰地,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胸口的燥热。他重新拿起名单,仔细查看每一个名字——刘克范、张明远、陈玉华...都是他熟悉的人。三个月前,他们还一起在汀州城外的农会办公室里商议如何开展减租减息运动。那时候,国共合作还是铁板一块。
窗外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凄厉刺耳。蓝玉田放下名单,走到办公室角落的保险柜前,转动密码盘。柜门打开后,他取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小本子——那是他的私人日记。翻开最后一页,上面记着半个月前林心尧对他说的话:
老蓝,我总觉得风向要变。武汉那边的同志来信说,蒋介石已经在上海动手了。你得早做准备。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他拍了拍林心尧的肩膀,笑着说:放心,汀州不是上海。再说,咱们什么交情?
蓝玉田苦笑着合上日记本。他走回办公桌前,拿出钢笔,在名单上做了几个记号——有些名字旁边画了三角,有些画了圈。然后他将名单重新封好,按下桌铃。
钟凤梧很快进来。
凤梧,这份名单你亲自保管。蓝玉田将档案袋递给他,带行动队去抓人吧,按照常规程序来。
钟凤梧接过文件,目光在蓝玉田脸上停留了一秒,似乎想读出什么暗示。蓝玉田只是疲惫地挥挥手:去吧,今天会很忙。
门再次关上后,蓝玉田从西装内袋里摸出怀表——这是林心尧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表盖内侧刻着同心同德四个小字。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分,如果一切顺利,林心尧应该已经收到警告了。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和林心尧、刘克范三人冒着大雪去长汀农村调查。回来时遇到土匪,是林心尧替他挡了一刀,左臂上留下一道三寸长的伤疤。那时他们围着篝火取暖,林心尧笑着说:革命同志就是一家人。
蓝玉田捏紧了怀表,金属边缘深深陷入掌心。
钟凤梧带着行动队出发后,蓝玉田开始整理办公桌。他把几份重要文件锁进保险柜,又烧掉了一些可能有问题的信件。这些工作他做得心不在焉,耳朵始终竖着,等待电话铃声。
四点十五分,电话终于响了。
报告主任,已经逮捕十七人,其余...不在原处。钟凤梧的声音刻意压低,背景音嘈杂。
蓝玉田握紧听筒:名单上第一个呢?
不见踪影。我们搜查了他的住处,发现...炉子里有烧文件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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