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举着最后一串茉莉花,往老钱手里塞了两个铜板:钱叔,给我也剪了吧?她指了指自己脑后的麻花辫,我娘说,辫子是女德的根,可...可我昨天去女子学堂报名,先生说剪了辫子才像新女性
老钱的剪刀停在半空。他望着阿秀期待的眼睛,又望了望街角那面刚挂起的青天白日旗——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团燃烧的火。
剪吧。他说,剪了,日子就往前看了。
后巷的松鹤堂药铺飘出苦杏仁味。举人周伯年坐在八仙桌前,面前摆着半盏冷茶,茶盏下压着张泛黄的钦点翰林证书。他的小女儿周小姐攥着剪子站在身后,手直抖:爹,您就...就把辫子剪了吧,同学都说您是老古董
古董?周伯年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核桃,我十二岁中秀才,二十岁中举,三十岁在翰林院抄《四库全书》...这辫子陪我过了五十年,怎么说剪就剪?他抓起证书贴在胸口,要是没了皇帝,这满肚子的诗书...还有用么?
窗外传来敲锣声。周小姐扒着窗缝望出去——几个穿学生装的后生举着共和万岁的旗子跑过,旗子上的红墨水还没干,滴在青石板上像血。她咬了咬牙,举起剪子:爹,您看,连王媒婆都把全福太太的红盖头剪了,说要给闺女做文明新装
剪刀落下的声响很轻,却像根针戳破了什么。周伯年盯着地上的辫子,忽然捂住脸,肩膀剧烈耸动。药罐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响,混着他压抑的呜咽,漫得满屋子都是苦涩。
桂生站在药铺门口等他,辫子已经剪了,头发参差不齐地支棱着,像只炸毛的小公鸡。
师父!他兴奋地挥舞着一张传单,军政府发通告了!从今往后不用跪拜了,县衙改叫县公署,知县改称知事,还要用公历纪年呢!
傅鉴飞接过传单,上面的墨迹还未干透。他想起恩枫倒下的身影,又想起柯林斯医生曾说过的、,心中五味杂陈。
桂生。
在,师父!
去把铡刀拿来。傅鉴飞摸了摸自己脑后那条粗黑的辫子,把我这辫子也剪了吧。
当冰冷的刀刃贴上后颈时,傅鉴飞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跟着父亲学医时背过的《大医精诚》: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那时的他以为,医者只需心无旁骛,治病救人便是。如今乱世之中,他才明白,当山河破碎、黎民倒悬之时,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辫子落地的瞬间,傅鉴飞仿佛听见一个时代轰然倒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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