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柯林斯医生给我的。傅鉴飞声音低沉,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学洋文吗?
桂生摇摇头,眼睛却亮了起来。
因为世道要变了。傅鉴飞轻抚书页,我在想...或许那些革命党人是对的。你看看我们武所县,百姓年年纳粮,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去年大旱,朝廷赈灾的银子被层层盘剥,到我们这儿只剩几袋发霉的米...
师父!桂生激动地抓住傅鉴飞的手,您也赞成革命?
傅鉴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窗外:你看那月亮。
桂生不解地望向窗外。中秋刚过,月亮仍很圆,清冷的月光洒在院中的药碾上,泛着幽幽的光。
古往今来,朝代更迭如月圆月缺。傅鉴飞的声音几不可闻,但百姓疾苦,却始终如一。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做人要讲良心。若是新朝能让我们这些行医的安心治病,让百姓少受些苦...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桂生跑去开门,不一会儿领着气喘吁吁的周掌柜回来。
傅大夫,大事不好!周掌柜脸色惨白,汀州府...汀州府挂白旗了!知府大人宣布脱离清廷,拥护什么中华民国!县衙里的差役正在商量要抓恩大人回来正法呢!
傅鉴飞手中的书地掉在地上。他忽然想起恩枫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去年县里闹瘟疫,正是这位满人知县亲自下令开仓放粮,还从府城请来西医协助防疫。
周掌柜,恩大人...恩大人真的回京了吗?
周掌柜摇摇头:有人看见他往灵洞山方向去了。差役们说,明天一早就去搜山...
当夜,傅鉴飞辗转难眠。董婉清睡在内室,林蕴芝因有孕在身,住在东厢房。他独自躺在书房的榻上,听着秋虫鸣叫,心乱如麻。
天蒙蒙亮时,一阵嘈杂声将他惊醒。傅鉴飞披衣出门,发现街上已聚集了不少人,都在往南郊方向跑。
怎么了?他拉住一个相熟的货郎问道。
抓住了!货郎兴奋地说,恩大人在灵洞寺被抓住了,正要押去南郊枪决呢!
傅鉴飞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往南郊跑去。远远地,他看见一群人围成一个圈,中间站着被五花大绑的恩枫。昔日威风凛凛的知县大人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衣,辫子散乱,脸上却出奇地平静。
恩大人!傅鉴飞挤进人群,却被几个持枪的青年拦住。
傅大夫,请退后。为首的正是城东学堂的教员赵明,他胳膊上缠着白布,上面用墨写着革命军三个字,此人乃满清余孽,今日当正典刑,以儆效尤!
恩枫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见到傅鉴飞,他竟微微一笑:傅大夫,别来无恙。
傅鉴飞喉头哽咽:恩大人,我...
不必多言。恩枫摇摇头,我虽为满人,却从未欺压汉民。今日一死,也算对得起朝廷了。只是...他看向周围愤怒的人群,只是希望诸位日后善待彼此,勿以族类相残。
赵明不耐烦地挥挥手:少废话!预备——
傅鉴飞闭上眼,耳边响起震耳的枪声。再睁眼时,恩枫已倒在血泊中,胸口汩汩冒血。令傅鉴飞震惊的是,恩枫的眼睛仍睁着,似乎还在看着这片他治理了五年的土地。
死了!满狗死了!人群欢呼起来。
傅鉴飞却感到一阵眩晕。他踉跄着上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跪下来,轻轻合上恩枫的双眼。
傅大夫,你这是做什么?赵明皱眉道。
傅鉴飞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身为医者,见死不救已是罪过。如今人已死,总该让他瞑目。
回药铺的路上,傅鉴飞看见城门口已挂上了白旗。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年正在撕扯告示栏上的官府布告,另一些人则挨家挨户宣传剪辫子。街角的茶摊上,人们热烈地讨论着、这些新鲜词。
十字街的福来米行门口,陈掌柜正踩着梯子摘门楣上的五品封君木匾。他儿子陈阿福举着铁锤,地砸下第一锤:爹,咱不搁这劳什子了!前儿张议员说,民国要实业救国,咱把米行改成福来面粉厂,保准挣钱!
慢着!斜刺里伸来一只枯瘦的手,攥住了铁锤。是前清的账房先生赵师爷,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辫子还垂在脑后,陈老板,这匾是你爷爷当年捐了三百石大米得的,说拆就拆?
陈掌柜抹了把汗:赵先生,您老不是早说要剪辫子么?昨儿还说大清气数尽了...
赵师爷的指甲掐进掌心,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从怀里摸出个铜锁,扔在地上:我孙子在南京念洋学堂,上个月写信说...说要带媳妇回来,说辫子是老古董他蹲下身捡锁,背佝偻得像张弓,你们拆吧,拆了吧...
夕阳把城墙染成橘红色时,街心的大樟树下围了一圈人。剃头匠老钱支起了摊子,剪刀响个不停。大刘剪了辫子,晃着脑袋笑:这下利索了!明儿我去码头扛货,说不定能多挣俩子儿!王二摸着新剃的头皮,挠了挠后脑勺:就是...就是有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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