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玉荣和杜磊僵在原地,瞳孔骤缩,被封千岁骤然翻涌的狠厉震得心头一窒,连呼吸都慢了半拍,恍惚间竟忘了该作何反应。
封千岁继任封家家主时不过双十之年,众人虽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能坐稳这个位置的人,绝不可能是只懂娇矜的闺阁少女,行事定会比同龄人沉稳几分。
却万万没料到,方才还矜贵如雪山寒梅、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小姑娘,不过是抬眼间的一句话,字字淬着冰,轻飘飘便定了一个活人的结局——那是真正的毁,连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无。
纵使那人双手沾血、罪该万死,可亲眼看着一个刚过成年礼的少女,眉眼未改半分,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蝼蚁,这份冷冽,还是让两人心底漫上难言的涩意,说不清是忌惮,还是隐隐的不忍。
可这份旁人眼中的惊怖与沉重,于封千岁而言,不过是抬手即做的顺手事罢了。她垂眸扫过指尖,那截皙白如玉的指节,早已不是第一次沾染血腥,生死在她这里,从来都不是需要犹豫的事。
这一次,封千岁是真的要踏离这片盘踞多年的地界,远赴千里之外的边境。
云卿歌早一步收到了消息,眉心拧了一整天,若非此事牵扯到猖獗的毒品交易,关乎无数人的性命,她断断不肯让封千岁再动用那些足以灼人的能力。可封千岁既已点头应下,云卿歌便不再多言阻拦,只是在电话里向邱玉荣说,语气沉得像浸了寒潭的铁:“我只要我的女儿安然无恙地回来。若是少了一根头发,随影基地就算是钉在地下的根,我也能亲手给它刨出来拆得粉碎。”
直升机的旋翼早已在停机坪上卷起猎猎狂风,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颤。自封千岁应下任务的那一刻起,随行的一切便已安排妥当,只待几人登机,即刻启程。
杜磊因手头还有未了结的要务,无法随行,再三斟酌后,调了局里最干练的女同志随行,特意叮嘱对方务必照看好这位看着娇贵、实则比谁都能折腾的封家主。邱玉荣跟他说过封千岁的身体柔弱,动用能力的副作用很大。
机舱内,傅慎行与邱玉荣隔着窄窄的过道并排而坐,两人皆敛着神色,目光时不时落在斜前方的封千岁身上。封千岁则与那位女同志挨着,玄色狐裘披风,衬得她肌肤胜雪,只是周身那股冷冽的气场,让女同志难免有些拘谨。
刚坐定,旋翼的震动混着机舱内的低鸣,像是催人的安神曲,不过片刻,封千岁便抵不住倦意,长睫轻轻颤了颤,终是阖了上去。她抬手将原本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银发尽数散开,银丝如流瀑般垂落,衬得那张素净的脸小了一圈,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她微微侧过身,毫无防备地窝在女同志的肩头,呼吸渐次平稳,竟是就这么睡着了。
女同志僵着身子不敢动,只觉肩头落着的人轻得像一片云,可那缕萦绕在她周身的、淡淡的雪松香里,又藏着旁人无法触及的沉与重。
傅慎行看过来,目光落在封千岁放松的眉眼上,原本紧抿的唇角,终是悄无声息地柔和了几分。
傅慎行始终读不懂封千岁——这位年仅十八,却已执掌封家的家主,浑身上下都透着极致的矛盾感。她是封家捧在掌心里的娇矜明珠,眉眼间却淬着不容置喙的傲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瞧人的时候,从来都只算着封家的利弊得失,半分人情暖意都瞧不见。
她可以是寒潭般冷冽的,一句话就能冻穿人的骨头;也能是烈火般明艳的,笑起来时,连周遭的空气都似要被烧得发烫。
傅慎行不清楚封千岁动用那些旁人望尘莫及的能力,会付出怎样沉重的代价,他只记得封家世代戍边从军,她的爷爷踏过枪林弹雨,父亲和叔父仍守在国境线上,将半生都交付给家国。这份刻在封家骨血里的担当,让他下意识认定,封千岁也该循着这条路走,却偏偏忘了,她不过是个刚过十八生辰的少女,心性里藏着的,从不是旁人臆想的“理所应当”。
他被上级派到封千岁身边,名义上是学习待人接物的章法,实则是要磨掉他骨子里的自以为是——封千岁的狂妄从不是空穴来风,她有本事把天捅出个窟窿,就有本事亲手将其缝补完整,可傅慎行,连替她递块补天之石的资格,都还未挣到。
机舱里的暖气裹着细微的颠簸,丽华将封千岁的手拢在自己的披风里,掌心贴着掌心,一路暖了数小时。直到飞机降落在边境的简易跑道,舱门打开的瞬间,封千岁才动了动发麻的腿,指尖因久被捂着,泛着淡淡的红。
凛冽的冷风卷着沙砾,像蓄了力的巴掌,狠狠拍在封千岁脸上。那风刃刮过皮肤,堪比粗糙的磨砂纸在反复摩挲,疼得她脸颊火辣辣的,连呼吸都带着刺痛。她下意识将脸往丽华递来的披风领子里缩了缩,露出的一截皓腕,在灰败的天色里白得晃眼。
提前等候的几名兵哥早已立在跑道旁,军靴踩在碎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四人被引着往营地深处走,目标是这里最高指挥官的办公室,可刚走到半途,封千岁便慢下脚步,声音清凌凌的,带着点少女独有的娇懒,却又不容拒绝:“邱爷爷,趁我这会儿还有精力,先去提审那个毒贩吧。不然等会儿犯了困,怕是连话都懒得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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