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微亮,孟少棠架着福满堂,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僻静之处。福满堂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孟少棠千金之躯,哪里承受得住这般重压,被他一带,也跌倒了。
福满堂嘴角溢血,看着狼狈不堪的孟少棠,突然笑了。
“福伯,”孟少棠赶紧扶住他,“你怎么样?”
“我没事。亲眼看到一个后宫娘娘沦落成这样,我福满堂估计是天下第一人了。”福满堂喘着粗气,笑道,“上次辜负了卫婉清,这次却没有辜负你,大概是上天的旨意,如此做弄人。”
孟少棠这才看见他背上插着两支弩箭,破开了他的护体罡气,深深地没入体内,惊呼道,“福伯,你的背……”
“没事。我需要歇一歇。”福满堂看着孟少棠眼角的泪水,释然地笑了。“我活着你就哭了,我死了你也会哭的,那就好,总算有个佳人为我哭一哭了。”
“福伯……”
“不要伤心。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死亡从来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福满堂眼神有些缥缈,“我已经忘了自己是个剑客了,忘了很久了。感谢你让我想起来,剑客也是有骄傲的,有需要自己坚定守护的东西。”
“福伯,你别说话,调息一下。”
“我会的,现在还不会死,放心。”福满堂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剑,递给孟少棠。
“要我做什么?”孟少棠有些紧张。
“能破开我护身罡气的箭,肯定有符文加持,而且箭头还会有倒钩,拔不出来。我要你割开衣服,顺着箭杆切进去,把倒钩处的肉划开,然后拔出来。”
孟少棠呼吸一顿,手开始抖。
“不要怕。”福满堂笑道,“我是个老酒鬼,浑浑噩噩多年,早就不知道疼了,安心动手就是。”
孟少棠割开他的衣服,看着两根筷子粗细的箭杆,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问道,“有什么要注意的?”
“会流很多血,不要怕;一旦动手,就千万不要停,不然很折磨人。”
孟少棠点点头,问道,“你要不要咬块布什么的?”
“从书上看来的?”
“嗯。”
福满堂笑了笑,咬住了衣袖,“来!”
孟少棠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
这把短剑锋利异常,顺利切入身体中,如同刀切豆腐,直入血肉深处。
呲一下,血花溅起,喷得孟少棠满手都是。
孟少棠尖叫不止,下意识想撒手,又想起福满堂刚刚的交代,狠下心来继续。
剧痛传来,福满堂听着她的尖叫,又有点想笑。
太诡异了。
还好孟少棠看过几本医书,按图索骥,居然也有点赤脚郎中的模样,很快就取出了第一支箭;然后是第二支。
她赶紧撕下袖子,把伤口紧紧勒住,简单止血。
“福伯,好了。”
福满堂没有回应。
“福伯?”孟少棠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发现福满堂早就昏过去了。
孟少棠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再叫出声来,颤抖着去弹了弹福满堂的鼻息。
还在呼吸。
孟少棠松了口气,举目四望,寥无人烟。
破晓的光线还没有完全穿透树林,只在树梢的轮廓上镶了一道极细的金边。林子深处仍是朦胧的,浮动着昨夜留下来的、潮润的清气。
空气里满是气味,是那种春末夏初特有的、各种气息的混合。有泥土略带腥味的芬芳,有腐烂落叶下沉厚的的霉味,更有青草与新叶被阳光初初晒暖时,散发出的那种清冽又微甜的生机。
顾承章深深地吸一口气,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洗涤了一遍,清亮得很。灵萱依偎在他怀里,盖了一件宽大的罩衣,睡得很沉很沉,好像了失眠许久的人,突然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一堆篝火还没有完全燃尽,木炭旁边还有些许吃剩的兔肉和鱼骨。顾承章想起昨晚灵萱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就止不住咧开。
他就没想过灵萱会有那样的吃相。从骨鸣涧出来,她肯定连野果都没捞到几个。
光线渐渐明亮,灵萱也睁开了眼睛。
“师兄。”
顾承章扶她坐起来,擦掉她嘴边的碳灰。
灵萱有些不好意思,脸腾一下红了。
顾承章看着灵萱羞红的脸颊,心中涌起怜爱。这几日,她定是吃了不少苦。从前的她,何曾有过这般狼狈。此刻的她,虽衣衫褴褛,面有倦色,却比从前更加真实,更加触动他的心弦。
“师兄,昨晚太困了,一下子睡着了。现在我要去洗漱一下,再来和你说话。”
“好。”
灵萱快步走到河边洗脸,顾承章打开璃月送的包裹,取出一套她为灵萱准备好的小包,里面有两套灵萱的衣服和棉布。
璃月心细,知道灵萱缺什么。
看见新衣服,灵萱眼前一亮,“我想洗个澡。”
“算了吧,”顾承章劝道,“现在太冷了,等太阳完全升起来再说。”
灵萱点点头,一边洗脸一边问道,“师兄,你怎么找到我的?”
“璃月给出了大概方位,我用你以前掉落的几根头发,做了一个寻踪蝶。”
“你哪来的头发?”灵萱的脸更红了,脖子发烫,“什么时候拿的?”
“璃月去你枕头上找的。”
灵萱哦了一声,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不过她转念一想,要是师兄很早就动了这个心思,岂不是说明他是个禽兽?
于是她心里又好受了些。
顾承章往她身边凑了凑,一脸便秘的表情,低声说道,“师妹,等你的伤完全好了,我想、我想……”
“想什么?”灵萱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心中小鹿在乱撞,他是不是想娶我,还是想、想……?
“我们种一支同心蛊吧。这样的话,不管你我身在何方,都可以彼此感应,找起来也方便。”
灵萱低下头洗脸,压根不想理他。
顾承章以为她不愿意,讪讪一笑,也蹲在一边,假装洗脸。
“对了,师兄。我提前出关,是因为我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来找过你?”
顾承章的手顿住了。
他一直没说这事,不是忘了,而是不知如何开口。
“师妹。”他的声音开始哽咽。
灵萱呆住了,手巾掉在河里,顺水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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