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所有人放下了碗筷,看着嬴无垢。
嬴无垢面带微笑,伸出了一只手,“有劳郎中。”
张超是被玄秦骑兵从被窝里直接提到这里来的,连续奔波数百里,人还处于惊恐和懵逼当中,脚下像被钉了钉子,挪不动。
“张超,替我儿子把把脉,若是孤有了王孙,给你封个男爵。”
公侯伯子男五爵,基本是王氏的特权。非王室贵族,即便是入朝为官也很难得到,最低的男爵也是二品、三品的宠臣才会有。如果张超被封,当然属于一步登天。
张超怦然心动,鼓起勇气,手指带着长途奔波的汗腻与刺骨的寒意,颤巍巍地搭上了嬴无垢的脉门。
那一刹那,整个棫阳宫正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不再摇曳,宫女太监屏息垂首,只有铜漏那细微的滴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那三根颤抖的手指上。
嬴无垢端坐如山,面上犹自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仿佛只是在接受寻常的请安。只有离他最近的孟少棠,清晰地看到他掩在宽大袖袍下的另一只手,指节已然攥得发白,隐隐透出青筋。他看似平稳的呼吸,在胸腔深处压抑着一种濒临爆发的战栗。
张超闭上了眼睛。他并非什么绝世神医,在机缘巧合之下,拜入一名巫医门下,但在义渠摸爬滚打几十年,剑走偏锋,最擅长的就是郎中极少涉足的妇人科和生养之道,练就了一手精微的脉诊功夫。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如同触摸一块深秋浸水的寒玉。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指腹的压力,试图捕捉那皮肉之下生命的搏动。
起初,是极度的沉弱。寸关尺三部,脉位深潜,恍若沉入寒潭之底,需用很重的指力方能勉强触及。这绝非一个正当盛年、且修行的储君应有脉象。
张超的心猛地一沉,冷汗瞬间从额角鬓边渗出。
紧接着,一种极其怪异的“涩”感自指尖传来。那脉流艰涩不畅,如刀刮竹,断断续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阴寒之气盘踞在经络深处,顽固地阻塞着气血的运行。张超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病例,这分明是、是精室受寒,阳气大衰,冲任虚损。
这是男子绝嗣之脉中最为凶险难治的冰室沉涩之象!别说子嗣,根本无法行房。
他吓得几乎要当场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肋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步登天的男爵美梦瞬间被这可怕的脉象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灭顶的恐惧。
太子地位崇高,不可能在后天遭受某种重创,只有一种可能,眼前这位面色苍白、笑容温和的太子殿下,竟是个……天阉!
他瞬间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被提溜进宫。敢说真话的太医好像有点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他要是敢当众说出来,莫说男爵,恐怕下一刻他的人头就会和身子分家,九族都要跟着灰飞烟灭。
嬴景的目光如同探针,牢牢锁定在张超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这位帝王看似随意地端起玉盏啜饮,但那眼神深处蕴含的审视与压力,几乎要将张超压垮。
卫夫人则微微倾身,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交织在她妩媚的眼波中。嬴无垢向来不近女色,这一点早就引起了她的怀疑。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得异常缓慢。
嬴无垢腕间的冰凉似乎顺着张超的手指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他额角的汗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沿着松弛的皮肤滑落,“啪嗒”一声,极其轻微地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点深色的湿渍。这微小的声响在此刻寂静如坟的大殿中,却不啻于惊雷。
嬴无垢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又迅速恢复自然,柔声道:“郎中,本太子的脉象如何?有无大碍?”
张超猛地睁开眼,他不敢看嬴无垢,更不敢看嬴景,目光慌乱地扫过周围,最终死死盯在自己还搭在太子腕间的手指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的声音彻底走调,带着浓重的乡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殿、殿下脉象……沉而缓,乃、乃思虑过度,劳损心脾之象,需、需好生静养,温补气血……”他搜肠刮肚,只想出这些最安全、最泛泛的套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石头。
“哦?”嬴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思虑过度?难怪无垢看着清减了些。那张郎中,这子嗣之事,可有影响?”
这简直就是催命符!张超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从头顶飞出去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陛下,草民……草民尚未诊完。太子妃娘娘尚未诊脉,草民不敢妄断。阴阳调和,方能有子,草民需、需看夫妇双方脉象相合方敢断言!”
他几乎是嘶喊着说出这番话,将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寄托在了太子妃身上。扣屎盆子!必须立刻把脏水泼向那个女人!这是唯一能保住自己性命的机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九野风云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九野风云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