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仪被熊崇一招重伤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天下。
嬴无垢震惊之余，脖子也是一阵发凉。熊崇蛰伏多年，以至于让很多人都忘了，他才是一头真正的野兽，横行天下，罕有敌手。
“夜枭阁的人去了多少？”嬴景急声问道。
“六人，白凤领头。另外启动了王畿二十名暗探，协助白凤。”夜枭阁阁主陆天枭回答道，额头一阵发烫。
“快召回来，立刻叫停。”嬴景吩咐道，“对顾承章师徒的监视加紧，但切不可无端生事，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即办。”陆天枭快步而出。
“父王，这棫阳宫不安全，把首席剑师叶孤鸿、方士徐卢生都调过来。”嬴无垢提醒道，“宫中阵师的数量也要增加，以防有变。”
“不要那么紧张。”嬴景摇头道，“他隔我们还很远，即便来了，也不要失了分寸。”
嬴无垢劝谏道，“有备无患总要好一些。依我看，叶孤鸿和徐卢生至少要有一个人在父王身边。不如这样，卫夫人本来就深得父王喜欢，不如暂时将他们一家迁过来，叶孤鸿作为两个弟弟的剑师，也一并过来听宣。朝会、公事的时候，有徐卢生在；其他时候，有叶孤鸿在，当保无虞。”
嬴景觉得这样未免小题大做，但又不忍拂去这一片关怀之心，便说道，“你安排吧，听你的。”
“好，那儿臣去办。”
“对了，干脆今晚办个家宴，让孟少棠也过来，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顿饭。”
“喏。”嬴无垢拱手而去。
他正调整宫中守卫时，收到一封密信。思忖片刻后，他召来禁军首领兼黑龙骑统帅萧泰，面授机宜，加强防卫；同时在一封亲笔指令上加盖太子印信，火速送往骊山大营，交骊山锐士营统领白铁铮。
随后，他转身回到太子府。
“太子妃呢？”
“回殿下，在书房看书。”
“真就不会干点别的，赏花玩鸟儿都可以啊。”嬴无垢不满地说道，脱了官服，随手扔在脚边。
太监婢女哪敢回话，悄悄退开几步。
“别跟了，我自己去找她。”
“喏。”
嬴无垢穿过几个小巧拱门，来到书房。其实这是一座三层小楼，孟少棠清空了之后，只摆上书籍和桌椅之类的东西，其余杂物一律不许放入，把这里变成了一座私家书楼。
“今天天气不错，不冷不热。”嬴无垢穿了一身淡红色便服，略显喜气，当然，看上去便多了几分柔媚。
大约这样的词不适用于男人，孟少棠扫了他一眼，立刻想起两个词：阴鸷、伶人，一阵反胃。
她也听出了这话的阴阳怪气，便继续低头看书，懒得搭话。
“父王今晚家宴，你陪我去一趟。要不要收拾一下？”
“不去。”
“父王点名要你去的。”
孟少棠放下书简，问道，“你知道原因吗？”
“熊崇外出，父亲要叶孤鸿贴身护卫，顺带让卫婉清过去相陪，这样就不至于让嬴无殇两人落下太多功课。第一次嘛，就以家宴的方式进行，免得卫婉清落个后宫干政的罪名。”
孟少棠沉默了半晌，吐气道，“好，我去。”
“嗯。在父王面前乖巧些，不要露了痕迹。”
“好。”
“那我走了。”
“好。对了，依你的想法，熊崇和叶孤鸿，谁更厉害一些？”
“不用说了，当然是熊崇，一招就废了大祭司昊仪。你去问问叶孤鸿，他做不做得到？”
孟少棠微微点头。
王宫的晚宴，自然与寻常百姓家中不同。有条件的可以多炒几个菜，对于穷苦人家来说，能多放几个贴饼子就快赶上过年了，自然比不上嬴景面前这一大桌，每道菜夹一筷子也能把人撑死。
宫女们踮着丝履，捧着各式佳肴，穿梭不停，太监用银挑子将每盏莲苞灯芯都修剪得笔直。灯影摇晃，将孟少棠月白色深衣照得如同和田美玉。她垂眸数着地砖上的云纹，显然无心饮食。
嬴景瞟了她一眼。
“今日鲥鱼甚美。”嬴景突然用银匙轻敲冰裂纹瓷盘。清越的声响惊得卫夫人腕间翡翠镯撞上酒爵。“无垢啊，该给太子妃多布些。”嬴景将半透明的鱼腩夹到青玉荷叶盏中，“听说江南女子很重视滋补。”
象牙筷子在嬴无垢指间凝滞半息。鲥鱼多籽，嬴景显然话里有话。
灯烛突然爆了个灯花，更加映衬得寂静无声。
卫婉清掩唇轻笑，鬓边金凤步摇的珠串簌簌作响，打趣道，“可不是？当年妾身怀无殇时，先王连赐三十日金丝血燕，用于补身呢。”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酒爵边缘，“那血燕每盏都带着红丝络，太医令说最是养人。”
嬴无垢反应过来，亲自将鱼腩放在孟少棠身前，笑道，“少棠，父王赐菜。”
孟少棠从沉思中醒悟过来，行礼谢恩，“多谢父王。”
“一道菜而已，谢什么。规矩多了，反而拉远了距离。这里是家宴，你我是一家人。”嬴景笑道，“随性一些，别拘束，坐吧。”
孟少棠展颜一笑，露出一小排洁白的银牙，低声回道，“喏。”
待孟少棠坐定，嬴景见俩人都没有给出正面回应，便进一步把话挑明，“无垢，少棠，你们成婚多年，孤可是等着王孙呐。”
嬴无垢有些尴尬，惨白的脸上荡起几丝不正常的红晕。
“禀父王，我们，我们也想，但太医也说过，这种事全看天意，急不得。”
“哦，你找哪个太医看的？”
“李彦，李太医。”
“嗯，孤知道，医术高绝，没得说。但这个人啊，太医当久了，用药过于谨慎，四平八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此一来，对于某些需要下猛药的方子，他反而开不出来了。”嬴景拍了拍手，从殿外走进一个人。
“此人叫张超，是义渠人，十里八乡想要孩子的人都找他。就连四五十岁的老夫妻经他几服药，也能老来得子。”嬴景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一家之主今日自作主张，叫个外来的郎中给你们看看，不会介意吧？”
“父王哪里话。这是为儿臣着想，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介意。”孟少棠看了一眼嬴无垢，笑道，“您说呢，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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