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裔长老的指引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座灯塔。通往萧彻所在封印之地的临时通道将在外层祭坛开启，这意味着云昭的北冥之旅即将暂告段落，直面那个刚刚完成危险蜕变、游走于疯狂边缘的帝王，已是刻不容缓。
她向三位冰裔长老郑重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一步踏出了那能量涌动的虚空门扉，重新回到了那片万载玄冰封存的北冥真境。
外界，光线依旧朦胧而恒定，巨大的冰柱沉默矗立。石猛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担忧与询问。而在一旁，谢衡依旧瘫坐在冰面上，双手深深插入银发之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冰原上显得格外清晰刺耳。那份被强行唤醒的、饱含欺骗、痛苦与扭曲忠诚的记忆，几乎将这个曾经心思深沉的密探彻底击垮。
云昭走到他面前，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她能感受到谢衡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绝望的崩溃气息，也能感受到，在崩溃的深处，一丝被残酷真相淬炼过的、微弱却崭新的东西正在萌芽。
过了许久，谢衡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布满了血丝，但那曾经萦绕不散的阴鸷与算计，却被一种深可见骨的痛苦与……一片荒芜后的清明所取代。
他看着云昭，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你都……知道了？”
“冰裔长老引动了你的记忆。”云昭的声音平静，没有怜悯，也没有指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也听到了他（萧彻）传来的意念。”
“护住他……等我……”谢衡喃喃重复着萧彻那跨越空间传来的模糊意念，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惨笑，“他……他竟然……还让我等……”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这次不再是崩溃，而是混杂着无尽悔恨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那个他一度想要“清除”的人，在自身难保、意识混乱之际，首先想到的，竟是护住他这个叛徒！
这份在绝境中依然残存的、源自过往岁月的情谊与担当，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与自欺。
“我……我都做了些什么……”谢衡猛地用拳头砸向身下的玄冰，发出沉闷的响声，指节瞬间破裂，渗出鲜血，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我以为我是对的……我以为我在拯救这个天下……却不知，我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上、助纣为虐的蠢货！”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嘲与刻骨的恨意，这恨意并非针对萧彻或云昭，而是针对那将他塑造成如此模样的前朝遗毒，以及……那个愚蠢又自以为是的自己。
云昭沉默地看着他。她理解这种被命运愚弄、发现自身信念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痛苦。
“过去无法改变。”她终于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如同敲碎冰面的石子，“但未来，仍在你我手中。”
谢衡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云昭。
“你现在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力量的来源，知道了萧彻的态度。”云昭的目光毫不回避地迎上他的视线，“那么，谢衡，告诉我，你现在想做什么？是继续沉浸在这份悔恨中自我了断，还是……去做一些真正正确的事，去弥补你过往的过错，去回应那份……‘等你’的信任？”
她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谢衡千疮百孔的心上。
自我了断？那太便宜了，也太懦弱了。
沉浸悔恨？于事无补。
他脑海中闪过前朝遗毒机构那冰冷的金属墙壁，闪过那些狂热而扭曲的面孔，闪过“蚀”肆虐大地、生灵涂炭的景象，最后定格在萧彻那双挣扎着恢复清明、传递出守护意念的异色瞳孔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赎罪欲望与冰冷怒火的决心，如同地底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凝聚！
他猛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与血，挣扎着从冰面上站起。虽然身形依旧有些踉跄，但他的脊梁，却挺直了起来。那双原本充满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了某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光芒。
“他们……那些前朝的幽灵，那些‘龙胤计划’的残余，还没有放弃。”谢衡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出一股斩钉截铁的冷厉，“他们还在暗处活动，试图重新控制局面，或者……在‘蚀’彻底爆发中攫取利益。我知道他们的几个秘密联络点，知道他们一部分的计划和人员……”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若隐若现、形如六棱晶片的印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决绝：“这个印记，既是监控，也是身份的象征。我可以利用它，回去。”
“回去？”石猛忍不住出声，眉头紧锁。在他看来，谢衡此刻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是，回去。”谢衡看向云昭，眼神锐利而坚定，“不是回去继续做他们的工具，而是回去……做一根扎在他们心脏里的钉子！他们以为我任务失败，或许已遭不测，或者正在逃亡。我可以编造一个合理的经历，取得他们的信任，潜伏下去，摸清他们的底细，关键时刻……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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