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的视线在浓雾中凝住,左侧三十米外那阵金属摩擦声已消失,但他的手指仍抵在铁管壁上,感知着余震的走向。他缓缓将耳后的钢笔取下,用拇指推开头盖,露出内藏的细刃。这不是书写工具,而是“利刃”特制的信号标记——笔身朝上为待命,横置为撤退,此刻他将它轻轻搁在掌心,三指压住笔帽,做了个短促的旋转。
林悦立刻明白。
她没说话,只将右手探入腰侧,解下那只空了大半的金属水壶。绳索是早备好的,缠在腕上三圈,末端打了活结。她估了距离,将水壶贴地抛出,绳索顺着雪面滑行,绕过一根倾斜的铁架。动作轻得像风吹过枯草。
沈墨白低头看陈宇。他的呼吸微弱,胸口起伏几乎难以察觉,但体温尚存。沈墨白将他拖进铁管最深的凹角,用雪堆半掩,只留下鼻口通气。他从内袋抽出一张薄布,塞进陈宇衣领,又把钢笔笔帽拧下,卡进雪堆缝隙——若有人靠近,轻微震动便会令其倾倒。
红光再次亮起。
他抬手,三指并拢,在胸前划了个斜向下的弧。林悦点头,伏低身体,右手紧握绳索末端。
警报声戛然而止。
就在第十秒的静默降临瞬间,林悦猛然一拽。
水壶撞上铁架,发出清脆的“铛”声,随即滚落,又磕在另一节断管上。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雾中如同投石入井。
左侧立刻传来脚步踩雪的闷响,紧接着,探照灯的光柱从雾中刺出,扫向声源。枪声紧随而至,子弹击碎冰壳,雪屑飞溅。两处高台亮起红点,显然是机枪位,火力迅速覆盖那片区域。
沈墨白没等第二轮警报启动。他背起陈宇,一手托住腋下,一手紧贴地面,贴着铁管阴影向前爬行。每一步都压低重心,膝盖碾过碎冰却不发出声响。前方那根标有S-7的铁桩已隐约可见,再往前五米,便是工厂外墙的通风口。
他记得那结构——上次任务简报中提过,这类工厂为防积雪堵塞,通风口下方留有可拆卸铁栅,尺寸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他靠近时,果然看见栅栏边缘覆雪较薄,显然是近期有人动过。
他放下陈宇,从袖口抽出钢笔,拧下笔帽,将笔尖插入栅栏锁扣。这是“利刃”的微型撬具,螺旋纹路能匹配多数日军制式锁芯。他轻旋两圈,听到“咔”一声轻响,铁栅松动。
他侧身挤入,动作缓慢,避免刮擦金属发出噪音。内部空间狭窄,爬行三米后,通道略微拓宽,他双脚落地,站直身体。
眼前是一条倾斜向下的水泥通道,墙面斑驳,渗水痕迹蜿蜒如蛇。他摸出火柴,划亮一瞬——左侧有扇木门虚掩,门缝透出微弱油灯光晕。
他熄灭火柴,贴墙靠近。门未上锁,他推开一条缝,迅速扫视室内。
一张木桌靠墙摆放,桌上摊开一张泛黄图纸,边缘卷曲,显然被多次翻阅。油灯旁搁着半杯冷茶,茶面浮着薄灰。墙角立着一柄步枪,枪托朝外,说明值守者刚离开不久。
沈墨白闪身入内,反手关门。他靠近图纸,目光迅速扫过内容。
“原料储藏A区”位于中央,标注了三条运输通道;“监控中枢”在西北角,配有双岗轮值;而图纸右下角,一处被红笔圈出的区域写着“B区废弃通道”,旁注“慎入”二字。
他注意到,“慎入”并非打印字体,也不是与图纸同一人所写。笔迹倾斜,墨色略深,像是后来加注。他掏出怀中胶卷,取出小相机,对准图纸连拍三张。快门声极轻,但仍让他屏息片刻。
门外无动静。
他撕下图纸右下角,将B区标记与“慎入”字样叠在一起,塞入内袋。正欲撤离,忽听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吹灭油灯,退至门后,手按枪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门把手轻动。
沈墨白屏息,手指扣住扳机护圈。
门缓缓推开一条缝,一只军靴踏进半寸,随即又缩回。外面人似乎察觉灯灭,迟疑了一瞬,转身离去。
沈墨白等了十秒,才从通风口原路退出。
陈宇仍在原地,雪堆未动。他迅速将图纸残角塞进陈宇衣领夹层,又检查了笔帽——仍稳立雪中。他背起人,沿原路返回。
林悦已撤回铁管藏身处,正靠壁喘息,肩伤渗血,染红了半边衣襟。她见沈墨白归来,微微点头。
沈墨白放下陈宇,从怀中取出相机胶卷,又指了指衣领里的纸角。林悦会意,伸手探入,摸出那片残图,借雾中微光细看。
“B区……”她低声念出,指尖划过“慎入”二字,“这字迹不对。”
沈墨白点头。他没解释,只将钢笔重新夹回耳后,表示行动未完。
林悦收起残图,环顾四周。她忽然抬手,轻敲铁管三下——短、长、短,是她惯用的定位暗号。没有回应。
她皱眉,又敲一次。
二十米外,雪地传来三下轻跺。
她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眼神示意着沈墨白的方向。沈墨白如同一位忠诚的骑士,毫不犹豫地背起了陈宇,三人如影随形,按照一定的节奏缓缓靠近,最终在铁管群最密集处成功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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