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凌晨时分稍稍减弱,但寒意并未退去。沈墨白左肩压着陈宇的重量,右臂架住林悦,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松软的积雪。陈宇的呼吸断断续续,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撕扯肺叶,身体靠着本能向前挪动。林悦的左手紧攥着衣襟,指节泛白,肩头的布条已被血浸透,湿冷贴在皮肤上,每一次晃动都牵出一阵钝痛。
他们翻过最后一道山脊,脚下地势骤然下沉,形成一片低洼的工业废墟。沈墨白脚步一顿,视线穿透风雪,前方一片灰白雾气如墙般横亘,将整片区域吞没。能见度瞬间跌至不足五步,雾气浓得如同凝固的棉絮,连呼吸都变得滞重。
他抬起左手,掌心抵住雾壁。指尖触到的不是水汽的湿润,而是一种微弱的、持续的震动,仿佛地下有机械在低频运转。他立刻蹲下,将陈宇靠在林悦肩上,自己俯身查看雪地。三人的脚印清晰延伸至雾缘,但在踏入雾区约十步后,痕迹戛然而止,像是被某种力量抹去。
沈墨白从衣袋取出钢笔,拧开笔帽,用笔尖在雪面划出一道短横,再在下方加一点,标记来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无意识地转动它,而是将笔尖朝下,轻轻插进雪中,作为方向参照。
“靠拢。”他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吞没。
林悦扶着陈宇,向他靠拢。三人背靠背站定,肩与肩相抵,形成一个闭合的三角。沈墨白闭眼,靠听觉感知空间。风在雾中扭曲,声波被拉长、折射,远处的动静变得模糊不清。
林悦解下靴底的金属爪片,用指尖轻敲脚边冰面。声音在雾中扩散,几秒后,有微弱回响从右前方传来,像是撞上了一堵倾斜的墙。她抬手,在沈墨白背上敲了三下——短、长、短,表示前方有遮蔽物,距离约二十米。
沈墨白睁眼,目光扫向雾中。几点昏黄的光斑在浓雾深处浮现,位置高低错落,排列不成直线。他盯着其中一点,发现它始终静止,不像探照灯扫动,也不似火把摇曳。再看另外两点,一高一低,呈不规则三角分布。他心头一紧——正常工厂的照明不会如此杂乱,这更像是人为布设的诱光源。
他抬手,指向那三点光斑中最下方的一点,示意缓慢推进。
三人以低姿前行,每一步都先用脚尖试探雪层硬度。林悦走在最右,左手扶着陈宇,右手握紧爪片,随时准备敲击地面定位。沈墨白在左前,右手始终按在腰间枪套上,左手前伸,掌心朝外,随时准备拦截突发状况。
行至第七步,林悦右脚突然一空。
她身体前倾,左腿猛蹬雪面,试图稳住重心,但薄冰已裂。沈墨白反应极快,左手横扫而出,一把拽住她后领,硬生生将她拖回。林悦背部撞上陈宇,三人踉跄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就在此刻,一声尖锐的警报划破寂静。
红光从雾中亮起,旋转着扫过雪地,每一次闪烁间隔约三秒。警报声持续不断,音调固定,没有起伏变化,像是自动触发的机械警报。
沈墨白立刻扑倒,将林悦按在身下,右手食指竖起,贴在唇前。林悦屏住呼吸,眼角余光瞥见陈宇咬紧牙关,嘴唇已被牙齿刺破,鲜血顺着下巴滴落,砸在雪上,迅速冻结。
沈墨白缓缓抬头,借着红光的明灭观察四周。每一次红光亮起,他迅速扫视前方;熄灭时,立即闭眼,避免视觉残留干扰判断。第三轮红光亮起时,他看到距离他们约十五米处,立着几根锈蚀的铁管,呈环形排列,顶端断裂,像是废弃的排水系统残骸。其中一根倾斜角度异常,恰好形成一个遮蔽死角。
他抬手,比出匍匐前进的手势。
三人贴地爬行,雪粒钻进衣领,冷得刺骨。沈墨白在前,膝盖压过碎冰,动作缓慢而稳定。接近铁管时,他突然停住,右手按地,示意暂停。
红光再次亮起。
他看到铁管底部的积雪有轻微移动的痕迹,像是不久前有人或物经过。他屏息,等红光熄灭,才伸手探向铁管内壁。指尖触到一道刻痕,用力抹去表面浮雪,露出三个模糊的字符:S-7。
他瞳孔微缩。这个编号格式他见过——在“樱花会”地下设施的残存档案中,S系列代表二级监控节点。这根铁管不是废弃构件,而是伪装成排水系统的警戒桩。
红光再次亮起。
他迅速缩手,将身体完全藏入铁管阴影。林悦和陈宇紧随其后,挤进狭小空间。陈宇的呼吸越来越急,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咯声。他忽然睁开眼,瞳孔涣散,嘴唇颤抖:“……别……进去……是陷阱……他们等在里面……”
沈墨白抬手,撕下内衬的布条,轻轻塞进他口中,防止他继续出声。陈宇的头一歪,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
林悦靠在铁管内壁,右手按住肩伤,指缝渗血。她抬头看向沈墨白,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沈墨白看懂了她的意思:还能走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右手,将钢笔从衣袋取出,夹在耳后。这个动作做完,他整个人的呼吸节奏变了——从紧绷的短促,转为深长而均匀。他不再转动钢笔,也不再无意识地摩挲它。那支笔被固定,如同他此刻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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