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赎回的人族陆续回到家园时，冬日的第一场雪正簌簌落下。韩小羽站在临时搭建的棚屋外，看着工匠们正给断了腿的老王头做木轮椅，看着教书先生在雪地里用树枝教孩子们写字，看着妇人们围坐在一起缝棉衣，心里像被温水浸过，慢慢软了下来。
“韩首领，这是各家报上来的难处。”护卫队长递过一本厚厚的册子，“三十户人家的房子在战乱中塌了，十七个孩子没了爹娘，还有四十多个壮年男子伤了腿脚，没法再干重活……”
韩小羽翻着册子，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想起刚赎回他们时的样子——个个眼神空洞，见了人就缩脖子，像受惊的兔子。有的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有的只会说“是”“不是”，还有的半夜总做噩梦，哭喊着“别打我”。
“光给他们盖房子、找吃的还不够。”他合上册子，望着棚屋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得让他们重新活过来，像个人一样。”
第二天，联盟驻地外的空地上立起了三座大棚。一座挂着“学堂”的木牌，里面摆着从各家凑来的桌椅，教书先生正带着孩子们念书，声音朗朗；一座贴着“工坊”的红纸，几个老木匠、老绣娘正手把手教年轻人学手艺，刨花、丝线堆了一地；还有一座写着“议事棚”，每天清晨，被赎回的人族都会聚在这里，由韩小羽亲自带着议事——谁家缺了粮，谁家的屋顶漏了雪，谁家想重新开片荒地，都在这里商量着解决。
最先有变化的是孩子们。起初他们见了人就躲，上课总低着头，先生提问时吓得浑身发抖。韩小羽让人把自己的书房腾出来，摆上棋盘、画册，每天下午都带着孩子们在这里玩。他教他们下棋，听他们讲矿洞里的遭遇，慢慢的，孩子们眼里的光一点点亮了起来。
那个被剃了头发的姑娘叫春桃，起初总用头巾包着头，见了谁都低着头。韩小羽让绣娘教她绣花，给她找了块粉蓝色的绸缎，笑着说：“这么好的料子，绣朵桃花肯定好看。”春桃的指尖起初总抖，绣出的花瓣歪歪扭扭，韩小羽就坐在她旁边，帮她穿针引线，听她讲家里的麦子地。半个月后，春桃绣出的桃花栩栩如生，她还敢主动给新来的孩子分针线了。
最难融合的是那些壮年男子。他们被折磨得没了脾气，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白天帮着盖房子时闷头干活，晚上就缩在棚屋里喝酒，谁也不理。韩小羽没催，只是让人在工坊里加了张打铁炉，把那个断了手指的老铁匠请过来，让他带着人打农具。
老铁匠起初也不肯，总念叨“我这手废了，啥也干不了”。直到韩小羽把自己珍藏的一把铁剑递给他：“您看看，这剑脊上的花纹，是不是您年轻时的手艺？”老铁匠摸着剑上熟悉的纹路，眼泪忽然掉了下来——那是他二十年前给儿子打的佩剑，后来儿子被掳走，剑也丢了。
从那天起，老铁匠像换了个人。他虽然只剩三根手指能用，却把打农具的手艺教得格外认真，嘴里还总念叨着“这锄头得这样淬火才结实”“镰刀的弧度得照着月牙磨”。跟着他学手艺的男人们渐渐抬起了头，手里的锤子越挥越有力，棚屋里的笑声也多了起来。
腊月二十三那天，驻地举办了一场热闹的祭灶宴。被赎回的人族和联盟的原住民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蒸饺、年糕、炖肉。春桃带着几个姑娘表演了新学的歌舞，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脸上的笑容却比烛火还亮；老铁匠带着徒弟们献上了新打的农具，锃亮的锄头映着每个人的笑脸；连最沉默的老王头都推着轮椅，给大家讲起了他年轻时种庄稼的窍门。
韩小羽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眼角发烫。他端起酒杯，站起身说：“今天这杯酒，敬我们自己。敬我们熬过了最难的日子，敬我们重新活了过来，更敬我们——”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笑脸，“从今往后，我们都是一家人。”
宴席散后，雪还在下。韩小羽站在学堂门口，看着里面亮着的灯——春桃正在教孩子们认字，她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用红绳简单束着，月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柔和得像幅画。
“韩首领。”老铁匠走过来，手里捧着一把新打的镰刀，“您看这火候，还行不？”
韩小羽接过镰刀，刀身映着雪光，锋利得能照见人影。“好手艺。”他由衷赞叹。
老铁匠咧开嘴笑，露出缺了的牙：“等开春，我就带着孩子们去开荒。您放心，保管种出的粮食够整个联盟吃的！”
韩小羽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明白，所谓融合，从来不是一方迁就另一方，而是像这样——你教我重拾勇气，我陪你找回生活，日子久了，伤口自然会结疤，心也自然会贴在一起。
雪越下越大，却盖不住棚屋里透出的暖光。韩小羽知道，这些被赎回的人族，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而他要做的，就是给他们阳光和雨露，看着他们长出新的枝芽。
教育也好，工坊也罢，不过是想告诉他们：你们不是奴隶，你们是这里的主人，是这片土地的希望。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大概是春桃在教他们唱新学的歌谣。韩小羽笑了笑，转身往议事棚走——他得赶紧把开春的耕种计划定下来，可不能耽误了农时。
雪落在他的肩头，不冷，反而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清爽。他知道，明年的春天，一定会格外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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