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荒原，韩小羽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着远处尘烟滚滚的方向。三百名精挑细选的护卫已经整装待发，马车上装着沉甸甸的木箱——里面是联盟凑齐的赎金：五千担粮食、两千匹布、还有从库房里翻出的十箱陈年烈酒。
“都检查好了？”他问身边的护卫队长。
“回韩首领，账目都核对过了，粮食是新收的谷子，布匹都是一等品，酒也封得严实。”队长递过一份名册，“这是我们查到的被掳人族名单，一共三百二十七个，标注了年龄和大致关押地点。”
韩小羽接过名册，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心里像压着块石头。这些人里，有刚成婚的青年，有带着孩子的妇人，还有年过花甲的老人——他们本该在田里劳作，在灯下缝补，却因为妖族某个部落的贪婪，成了暗无天日的奴隶。
“记住，我们是去赎人，不是去打仗。”他沉声叮嘱，“尽量不要起冲突，若对方有意刁难，先记下账，回来再算。最重要的是，确保每个人都能平安带回，一个都不能少。”
队伍出发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车轮碾过结霜的路面，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在诉说着那些被掳族人的苦难。韩小羽坐在领头的马车里，手里攥着名册，闭目时总能想起那些亲属哭红的眼睛——他们跪在联盟门前，举着亲人的画像，一遍遍说着“求求您，救救他”。
第一站是黑风寨。据说这里关押着最多的人族奴隶，寨主是个独眼的熊妖，出了名的贪财好色。当韩小羽的车队停在寨门前时，熊妖叼着烟杆，斜眼看着那些木箱，嘴角流着口水：“韩首领倒是大方，只是……这些东西，够赎那八十个人吗？”
韩小羽掀开一个粮箱，金黄的谷子泛着饱满的光泽：“熊寨主，五千担粮食够你寨子里吃半年，两千匹布够你换十箱妖晶，还有这十箱酒，是百年陈酿，够你宴请八方了。”他顿了顿，声音冷下来，“何况，盟约已签，你若敢撕毁约定，不怕联盟大军踏平黑风寨？”
熊妖眼神闪烁，最终还是挥了挥手：“把人带出来！”
奴隶们被押出来时，韩小羽的心猛地一揪。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的被打断了腿，有的瞎了眼，还有个年轻姑娘头发被剃得乱七八糟，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姐姐！”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扑向护卫队里的女队员，那是他失散半年的姐姐。姐弟俩抱在一起哭，少年身上的伤疤触目惊心。
韩小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寒意能冻死人：“熊寨主，这就是你说的‘善待’？”
熊妖讪讪地挠挠头：“误会，都是底下人不懂事……”
“这些人身上的伤，我会一笔一笔记着。”韩小羽转身，对护卫队长说，“给每个人都做记录，伤得重的先上马车，找最好的郎中跟着。”
从黑风寨到红石矿，从迷雾森林到沼泽庄园，韩小羽的车队走了整整十天。每到一处，看到的景象都比前一处更惨烈——矿洞里的人被铁链锁着，日夜不休地挖矿，背上的鞭痕叠着鞭痕；庄园里的妇人被当作牲口使唤，稍有不从就是拳打脚踢；连七岁的孩子都要背着比自己还高的柴捆，稍有慢怠就会被饿肚子。
赎回最后一批人时，韩小羽的声音已经沙哑得说不出话。他让人烧了热水，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和热粥，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回程的路上，马车里挤得满满当当。那个头发被剃光的姑娘靠在韩小羽身边，手里捧着热粥，眼泪一滴滴落在粥碗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韩小羽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别怕，我们回家了。”
“家……”姑娘哽咽着，“不知道家里的麦子收了没有，我娘的腿不好，爹一个人忙不过来……”
韩小羽的心沉了下去。他让护卫队长把所有被赎族人的家庭情况都记下来，轻声说：“回去后，联盟会派人帮你们修缮房屋，补种庄稼，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开口。”
车队走到青河桥时，遇到了赶来迎接的亲属。数百人站在桥的另一头，手里举着灯笼，看到车队出现，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声。
“柱子！我儿回来了！”
“他娘！你看看是谁！是翠花啊！”
“爹！爹你在哪儿？”
被赎的族人纷纷冲下车，扑向亲人的怀抱。哭声、笑声、呼唤声交织在一起，连河水都仿佛被这股热流暖得泛起了涟漪。韩小羽站在桥上，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十天的辛苦，值了。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韩首领，大恩大德，我们这辈子都忘不了啊！”
韩小羽赶紧扶起他，眼眶有些发热：“老人家，快起来。保护族人，是我该做的。”
老人抹着眼泪，指着身后那些被赎的族人：“他们都是好人家的孩子，被掳走后，家里的田荒了，屋漏了，您不仅救了人，还想着帮我们过日子……您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韩小羽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的炊烟，心里忽然明白——赎回这些人，不仅仅是救了三百多条命，更是救了三百多个濒临破碎的家。这些人回到田里，举起锄头，日子才有奔头；这些家重新升起炊烟，燃起灯火，联盟的土地上，才会真正充满生气。
他转身对护卫队长说：“让人把所有家庭的情况整理好，明天就派人去各家帮忙。另外，通知下去，开设临时学堂，教那些被掳走的孩子读书写字，教大人们新的耕种手艺。”
夕阳西下时，车队终于抵达联盟驻地。被赎的族人在亲属的簇拥下回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期盼。韩小羽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些渐渐亮起的灯火，心里踏实得像落了场透雨的土地。
远处传来一阵歌声，是那些被救的妇人在唱着古老的歌谣，歌声里带着泪，却充满了力量。韩小羽知道，这歌声里，藏着比任何盟约都更坚固的东西——那是失而复得的希望，是生生不息的烟火气。
他掏出怀里磨得发亮的名册，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三百二十七个名字，一个都不少。
真好。
他想。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看着人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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