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是突然爆发的,像贫民窟夏天常见的电线短路,火花四溅。诺顿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移动,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捡起了地上半块碎玻璃。
他冲了进去。门没锁,贫民窟的“体面”也只是相对而言。
哈林吓了一跳,手机差点脱手。“小兔崽子你——”
诺顿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他扑上去,不是用拳头,他试过,八岁孩子的拳头对哈林这样的成年男人来说就像挠痒,而是用那块玻璃。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张有星星记号的二十块,应该换成食物,变成妈妈脸上短暂的笑容,而不是在这个男人的直播里变成可笑的背景道具。
玻璃划破皮肤的声音很闷,像撕开一块厚布。血涌出来,比诺顿想象的多,也热得多。
后续是一片混乱:哈林的咒骂,邻居的探头张望,妈妈闻讯赶来时的苍白脸色。诺顿被妈妈死死搂在怀里,她一遍遍向哈林道歉,承诺从下个月工资里扣,承诺做双倍的工作。哈林捂着胳膊骂咧咧,但最终没报警,诺顿后来想,也许是因为直播还在继续,他需要维持某种形象;也许是因为贫民窟有贫民窟的规则,这里的事情很少闹到外面的世界去。
回到棚屋时天快亮了。莉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打来一盆水,抓着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清洗。血渍干了,很难洗,嵌在指甲缝里,像某种无法抹去的印记。
“疼吗?”她终于问,声音沙哑。
诺顿摇头。其实疼,但不是手疼。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偷了我们的钱。”诺顿说,“那张二十块,我画了星星的。”
莉娅的手停住了。很久,一滴眼泪掉进水盆里,涟漪漾开。
那天之后,有些事情改变了。哈林不再克扣莉娅的工资,但分给她更多、更脏的活。邻居的孩子看诺顿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也多了几分疏远。而诺顿自己,在夜里饿醒时,除了想象星星的味道,开始想象其他东西——比如力量,比如离开,比如找到那个妈妈从不愿多谈的父亲。
“他叫亚伦,”有一次妈妈发烧时说胡话,滚烫的手抓着诺顿,“他说会回来接我们……说会给我们一个家……”
诺顿用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心想:我不要他给的家。我要自己挣。
他开始更认真地学习。贫民窟小学的课本破破烂烂,但他如饥似渴。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武器——比碎玻璃更锋利,比拳头更持久。他帮妈妈缝快递袋时背乘法口诀,分拣废品时认塑料类型和回收价格,甚至在垃圾站翻到一本破旧的字典后,开始自学更多单词。
“你在找什么?”有一天,一个同样在垃圾站翻找的流浪老人问他。
“找路。”诺顿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老人笑了,露出仅剩的几颗黄牙。“贫民窟的孩子,路在垃圾下面吗?”
诺顿想了想,认真地说:“路在垃圾上面。你得踩着垃圾,才能看到外面。”
老人没再说话,只是从那堆破烂里翻出一支还能写的圆珠笔,塞进诺顿手里。
日子像锈蚀的铁皮一样,一片片剥落。冬天来了,棚屋冷得像冰窖。莉娅感冒了一场,咳了半个月,因为舍不得买药,硬扛了过来。诺顿在学校的一次小考中得了第一名,奖品是一本崭新的笔记本。他舍不得用,放在枕头下,每晚摸一摸封面的光滑。
然后是最冷的那天,哈林又来了。
这次不是一个人。他带着两个同样膀大腰圆的男人,站在棚屋门口,像一堵墙挡住了本就稀薄的阳光。他的手臂上还留着一道淡粉色的疤,像一条丑陋的虫子。
“莉娅,收拾东西,这片地要清了,三天内所有人搬走。”
莉娅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搬去哪?哈林先生,我们没地方……”
“关我屁事。”哈林点了根烟,烟雾在冷空气里凝成白团,“开发商要盖楼了,你们这些违章建筑都得拆。三天,自己看着办。”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回头看了诺顿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残留的恨意,有轻蔑,还有一丝诺顿当时无法理解的怜悯。
“小子,”哈林说,“这世界就是这样。要么你踩别人,要么别人踩你。”
他们走后,莉娅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诺顿以为她冻僵了。然后她慢慢蹲下来,开始捡拾散落的针线和布。
“妈妈。”诺顿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
莉娅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泪她勉强笑了笑,但那笑容比哭更让人难受。
“没事,”她说,“妈妈想办法。”
但诺顿知道,没有办法。贫民窟的人像野草,被拔掉一茬,就在另一片废墟上长出一茬。他们的根从未真正扎进土地,风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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