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蓄力般的寂静中滑向协会成立大会的前夜。王秀英的荷花绣品已完成了七八分,亭亭玉立在素绸上,晨露欲滴,仿佛能闻到清浅荷风。林建民每日早出晚归,沉默地加固着家里的“防御”——他将历年来晚秀坊使用不同渠道原料的样品、票据、甚至一些老主顾对绣品质地的评价只言片语,分门别类整理在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里。他的动作沉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凝滞。
林晚则穿行在家的经纬与即将到来的风暴之间。她开始撰写调研报告的初稿,将这段时间的观察、感受、父母零散的讲述,以及她自己对行业态势的分析,尝试着落笔成文。写作的过程,是将感性浸泡的田野,淬炼成理性认知的又一次提纯。她发现,当那些焦虑、心疼、乃至与父母间的微妙张力被转化为冷静的描述与分析时,她反而获得了一种奇特的、超越个人情感的全景视角。晚秀坊不再仅仅是“她的家”,更成为一个在时代夹缝中挣扎求存、极具代表性的微观样本。
然而,风暴的预兆,总在不经意间叩响门扉。
大会前两天,县文化馆的李干事再次匆匆来访,这次脸上没了往日的圆融,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对林建民说:“林师傅,刚得的信儿,明天的成立大会,议程临时加了项——‘现场技艺展示与交流’。说是为了‘活跃气氛’、‘增进了解’,但指名要求几家‘重点关注的传承单位’做好准备,现场完成一件小作品或演示核心技法。”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名单里有晚秀坊。胡会长特意提了,想看看王秀英师傅的‘捻金鳞’针法现场演示。”
堂屋里空气一凝。现场演示?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很可能充满审视甚至挑剔的目光下?这无异于一场当堂考校,更是胡美凤将“技艺高低”直接摆上台面、用以确立权威或打压异己的赤裸手段。
王秀英从工作间走出来,手里还拈着一根针,听了李干事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限时吗?绣什么?”
“说是……半小时内,完成一个能体现核心技法的小件。题材自定。”李干事答道,忧心忡忡,“王师傅,这明显是冲着您和晚秀坊来的。‘捻金鳞’复杂费时,半小时……太赶了。万一有点闪失……”
“知道了。”王秀英打断了李干事的担忧,声音平静无波,“谢谢李干事报信。”
送走李干事,家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林建民一拳捶在桌上,茶碗跳了一下:“欺人太甚!这是想在所有人面前下咱家的面子!”
林晚的心也揪紧了。她深知“捻金鳞”针法的细腻与耗时,半小时,恐怕连一个精致的鳞片单元都难以圆满完成,更别提一件“小作品”。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个精心设计的、旨在让晚秀坊当众出丑的陷阱。
“妈,这太苛刻了。能不能以准备不及为由推掉?或者,演示别的简单针法?”林晚急道。
王秀英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自己常年持针、指节略粗的手上。“推不掉。她点了名,就是逼你接招。换简单的,等于认怂。”她抬起眼,眼神清亮,有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的极端冷静,“她要看‘捻金鳞’,就给她看。”
“可是时间……”林建民也急了。
王秀英没再解释,转身走回工作间。林晚和林建民跟进去。只见母亲走到材料架前,没有去取常用的金银线,而是拿出了一小束颜色极为朴素、接近本白的生丝线,又选了一小块深青色、质地紧密的宋锦边角料。她将布料在绷架上绷好,动作不疾不徐。
然后,她坐了下来,拿起那枚最细的绣花针,穿上生丝线。没有草图,没有犹豫,针尖径直刺入深青色的锦缎。
林晚屏住呼吸,看着母亲的针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的速度起落。那不是“捻金鳞”惯常的、追求金属光泽与立体感的华丽走线,而是将“捻”的旋转力道与“鳞”的叠压结构,以一种极度凝练、抽象的方式施展出来。针脚细密如发,层层推进,在深青底色上,用素白丝线,绣出的却不是具体的鳞片,而是一道道流动的、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水纹?还是某种抽象的、充满张力的肌理?
母亲全神贯注,侧脸在窗口透入的天光里,显出近乎雕塑般的轮廓。她的手指稳定得可怕,眼神锐利如针尖本身,仿佛将外界所有的压力、算计、恶意,都凝聚在了这一针一线之中,化为了纯粹到极致的技艺爆发。
不到二十分钟,她停下了手。绷架上,深青锦缎的一角,出现了一片不过掌心大小、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动感的白色纹样。它简洁至极,却因那独特的针法而充满了内在的力道和一种凛冽的美感。那不是鱼鳞,却让人联想到波光、冰裂,或某种精密器械咬合的瞬间。它沉默地宣示着:即使剥离了华丽的材料与繁复的形态,“捻金鳞”针法的核心骨骼与精神,依然能在极限条件下,绽放出夺目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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