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Vogue》法国版办公室。主编助理是个三十出头的法国女人，栗色短发，穿着简洁的黑色高领衫，笑容职业但疏离。采访在会议室进行，除了唐静，还有梁设计师和苏设计师。摄影师在角落调试设备，准备拍些工作照。
“首先恭喜你们，昨晚的秀很成功。”主编助理翻开笔记本，“我看了你们的资料，品牌成立才两年，就已经在东京银座开店，现在又来到巴黎。这个速度，很快。你们是刻意追求国际化吗？”
“不是追求国际化，是追求被真正懂衣服的人看见。”唐静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显得放松但专注，“东京和巴黎，是东西方两个时尚高地。在这两个地方，客人对品质的要求最挑剔。如果我们能通过他们的检验，说明我们的衣服，是经得起任何市场审视的。”
“衣服本身确实不错。特别是面料，我在后台摸了一下，手感很特别。能具体说说吗？”
梁设计师接话：“我们称之为‘温玉’面料，是真丝、羊毛、羊绒的三重混纺。比例是保密的，但可以透露的是，我们从苏州的桑蚕养殖开始介入，确保原料品质。然后经过十七道工序，包括手工拣选、低温染色、生物酶后处理，最后得到这种温润如玉的质感。昨晚秀上那件深驼色旗袍，从原料到成衣，总共花了六个月。”
“六个月，一件衣服。”主编助理记录，“这在巴黎，很少见。你们的客人，愿意等吗？”
“东京的客人愿意，巴黎的客人，我们正在了解。”苏设计师微笑，“但我们相信，真正的好东西，值得等待。就像一瓶好酒，需要时间陈酿。一件好衣服，也需要时间打磨。”
“价格呢？我看了你们给买手的报价，一件外套零售价两千欧元以上。这个价格，在巴黎可以买很多知名品牌了。你们的优势在哪？”
“优势在于独特性，和不可复制性。”唐静说，“你花两千欧元买一件大牌的成衣，买的是LOGO和流行趋势。但花同样的钱买‘卫东’，买的是独一无二的面料，百分之六十的手工占比，和一件可以穿十年以上的衣服。这是不同的消费逻辑。我们服务于那些已经不需要用LOGO证明自己，更看重内在价值和长久陪伴的客人。”
采访进行了四十分钟。主编助理问得很细，从设计灵感到供应链管理，从市场策略到品牌愿景。唐静三人回答得谨慎但真诚，不回避问题，也不过度承诺。结束时，主编助理起身握手：“谢谢你们。稿子会在下周出刊。另外，我个人很喜欢那件橄榄绿外套，如果你们接受私人定制，我想订一件。”
“当然。我们会安排专人联系您。”唐静微笑。
走出《Vogue》大楼，巴黎的午后阳光很好，但风很冷。三人在街边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梁设计师先开口：“我们……算是过关了吗？”
“第一关过了。”唐静看着街上的车流，“但真正的考验，是订单。是三个月后，当客人拿到衣服，摸到面料，穿上身后的反应。那才是真正的审判。”
手机震了，是林卫东。巴黎时间下午四点，滨城是晚上十一点。
“唐静，采访怎么样？”
“还行。媒体这边应该会有正面报道。但买手那边，赵岚在谈，可能会有拉锯。我们坚持不独家，不缩短交期。可能会丢掉一些大单。”
“丢就丢。我们要的是长线，不是一锤子买卖。”林卫东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陈师傅和王教授在实验室，用你们从巴黎带回来的灯光数据，重新调试面料参数。他们说，巴黎的灯光比想象中复杂，面料在那种环境下的表现，还可以优化。杨姐那边，生产线已经准备好，等订单一下，立刻开工。东京那边，小野用你们的巴黎秀做了一期专题，店里预约量增加了三倍。所有人，都在等你们带回来的成绩单。”
“压力好大。”唐静轻声说。
“我知道。但这是你们自己选的路。”林卫东顿了顿，“唐静，巴黎之后，品牌就真的不一样了。会有更多人看着，更多期待，更多比较。但也会有机会，有伙伴，有未来。扛住，别慌。”
“嗯，扛住。”
挂了电话，唐静抬头，看着巴黎灰蓝色的天空。几片云飞快地移动，像在赶路。
是啊，巴黎之后，一切都将不一样。但路，还得一步一步走。
她转身，对梁设计师和苏设计师说：“走吧，回工作室。还有一堆邮件要回，一堆决定要做。巴黎的晨光很好，但我们的太阳，才刚刚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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