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动浮叶，语气随意：“是内务府清点旧库时偶然发现的，一块缺了角的玉珏，灰扑扑的，本也是不当回事。偏那日阳光好，照着那纹路竟有些流光，这才多看了两眼。过后便收入库中了，王妃若有兴趣，回头本宫让人找出来送去王府赏玩便是。”
一块内务府旧库里的、带同样符号的残缺玉珏？慕绾绾心中疑窦丛生。宫里的东西，尤其是前朝旧物，来历复杂，若说巧合，未免太巧。但贵妃神色坦然，话语间也听不出刻意。
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太妃凑近看了看画，慢悠悠道：“这纹路……老身仿佛也有些印象。年轻时在先帝爷的书房，好像见过一本极旧的番邦贡上的图册，里面有些鬼画符似的图案，跟这个有点像。先帝爷当时还说，那是海外失落古国祭祀用的密文，无人能解。”
另一位太妃点头附和：“是了是了，我也恍惚记得。好像说那古国叫什么……‘月隐’？还是‘星沉’？瞧我这记性。”
月隐！慕绾绾指尖微微一颤。素娅信中提过，暖玉璧可能与“月隐国”有关！
贵妃似有些讶异：“哦？还有这等渊源？本宫倒是不知。不过是觉得纹路精巧罢了。”她笑着将话题轻轻带过，转而谈论起画作的笔墨意境来。
茶席散后，贵妃果然言出必行，派人将一个锦盒送到了慕绾绾手中。里面正是那块灰白色的残缺玉珏，触手温润，边缘磨损严重，但中央区域刻着的符号，虽然模糊，却与暖玉璧上的纹路同源无疑。
回王府的马车上，慕绾绾把玩着玉珏，眉头紧锁：“王爷，你说贵妃是真不知情，还是……演技太好？”
顾炎辰将玉珏接过，内力微吐，玉珏毫无反应。
“她提及‘内务府旧库’、‘先帝图册’，将线索来源推给死物和先人，自己摘得干净。无论是真巧合还是假做戏，至少眼下，她不会亲自下场。”
“可东西确确实实又送到我手里了。”
慕绾绾叹了口气，“断剑、玉珏……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我感觉自己像个捡破烂的，专收这些带符号的残片。”
“或许，对方正是要你集齐这些‘残片’。”
顾炎辰目光深邃，“今日太妃无意提及‘月隐国’和‘祭祀密文’，恐怕也不是偶然。有人在借她们的口，向我们透露信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按兵不动，等着下一件‘破烂’上门？”
顾炎辰沉吟片刻：“既然对方想让我们集齐，我们便顺其自然。但也不能全然被动。阿方索那条线，该动一动了。”
当夜，“归去来”小酒馆。
临风带着两个身手最好的暗卫，悄无声息地伏在酒馆对面的屋脊上。
子时刚过，果然看到阿方索独自一人，披着斗篷，慢悠悠踱进酒馆。
约莫一盏茶功夫，阿方索出来，沿着小巷离开。
临风正欲示意手下跟踪，却见酒馆那哑巴老板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关门，并未上锁，而是从里面轻轻闩上。
有蹊跷！临风耐心又等了半刻钟，确定阿方索走远，也无其他人靠近，才如同夜鸟般掠下，无声撬开酒馆后窗，潜了进去。
酒馆内弥漫着劣质酒气和陈旧木头味。
临风很快在柜台下发现了机关——一块略微松动的地砖。
他谨慎地掀开地砖，下面是个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延伸向地下，有微弱的灯光和一股淡淡的、与那暖玉璧相似的气息透出！
临风没有贸然下去，而是记下位置，迅速退出，将一切恢复原状。
“地下密室？类似暖玉的气息？”慕绾绾听完临风回报，看向顾炎辰，“那里会不会是阿方索存放更多‘同源之物’，或者……进行某种仪式的场所？”
“可能性很大。”顾炎辰指尖敲击桌面，“但不宜立刻强闯。阿方索十分警觉，密室可能设有陷阱或预警机关。打草惊蛇，反而断了线索。”
“那我们……”
“等。”顾炎辰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等他下一次‘传递’或‘收取’。届时，或许能人赃并获，至少，能看看与他接头的，除了那哑巴老板，还有谁。”
就在这时，青禾疾步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小姐，王爷……‘听风楼’刚传来消息，那个‘妙手斋’的胡掌柜……找到了。”
“在哪儿？”
“在……在京城外三十里的乱葬岗。”青禾声音发紧，“人是昨夜被更夫发现的，已经死了至少两日。验尸的仵作说，表面无伤，像是突发急症。但‘听风楼’的兄弟暗中查了，他指甲缝里有极细的蓝色粉末，与前些日子京城‘鱼鳞疫’患者所用药物中的某种海外矿石粉末……成分一致。”
胡掌柜死了！灭口！
慕绾绾心头一寒。
对方下手又快又狠，且用的是与之前阴谋相关的海外之物，既是灭口，也是警告，或许还是栽赃？
顾炎辰猛地站起，周身气息骤冷：“看来，有人不想我们顺着胡掌柜这条线查下去。或者说，胡掌柜的死本身，就是一条新的线。”
慕绾绾握紧了手中的残缺玉珏，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游戏变得危险了，从暗处的试探与诱导，开始染上了血腥味。
她抬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却异常平静：“王爷，我们是不是该‘病’得更重一些？重到……需要寻访天下名医，乃至海外方士的那种？”
顾炎辰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眼神微亮：“是个办法。既然他们想引我们去找‘同源之物’，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更合理的理由——王妃忧思成疾，旧伤引发奇症，需寻找世间罕有的‘灵物’或‘秘法’医治。”
“对。”慕绾绾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顺便，也看看这京城里，还有多少牛鬼蛇神，会借着‘治病’的名头跳出来。说不定，还能钓出条大鱼。”
两人相视，默契在无声中流淌。
以身为饵，反守为攻。
这潭水既然已经浑了，不妨把它搅得更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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