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暴雨下了整整三天。
雨停时,小镇像被洗过一遍。青石板路冲刷得干干净净,泛着湿润的光泽。屋檐还在滴水,嗒,嗒,嗒,像不紧不慢的钟摆。街边的水沟哗啦啦地淌着浑水,卷着落叶和垃圾,流向镇外的小河。
柳树下的地面积了一大滩水,浑浊不堪,漂着几片泡烂的叶子。树身也被雨水泡得颜色发深,树皮皱巴巴的,像老人干枯的手。
萧绝没有来。
第一天没来,第二天没来,第三天……还是没来。
街坊邻居起初没在意——那么大的雨,淋了三天,不来才正常。但渐渐地,议论又起来了。
“那个‘门神’好几天没来了?”
“怕是病了吧?淋成那样,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也是活该,非要在雨里站着,图什么呀?”
“图什么?图个心里痛快呗。我听说啊,这种人就是心里有愧,非得折磨自己才舒服。”
“有愧?对云娘子?”
“不然呢?你们没看见他那眼神?跟丢了魂似的,天天盯着铺子看。”
议论声细细碎碎的,像雨后冒出的蘑菇,悄无声息,却到处都是。
阿贵这几天心里也不踏实。
倒不是担心那位爷——那位爷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但铺子里的生意,确实受了影响。那位爷天天站在外面时,虽然吓跑了一些客人,但至少还有个“景儿”,有人议论。现在人不来了,议论却没停,反而添了些猜测和传闻,越传越离谱。
什么“云娘子把人气病了”,什么“那位爷伤心欲绝走了”,什么“两人其实早就……”
阿贵不敢往下听。
他只能埋头干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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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阿贵照例去卸门板,手刚碰到第一块板子,就顿住了。
他看见了柳树下那个身影。
又回来了。
依旧是那身深灰色的布衣——湿透了又干,皱巴巴的,颜色深浅不一,像地图上的污渍。头发没有束,散乱地披在肩头,有几缕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了皮。眼底的青黑重得像墨,眼窝深陷,颧骨凸出,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但他站在那儿。
背脊依旧挺直——或者说,努力挺直。仔细看,能看出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像是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双手垂在身侧,手指蜷缩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就那样站着,目光沉沉地落在“美人坊”的大门上,像一尊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不瞑目的鬼。
阿贵的手一抖,门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声音在清晨的空巷里格外刺耳。
萧绝像是没听见。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移动一下,依旧死死盯着那扇门,像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阿贵连忙捡起门板,手忙脚乱地卸完剩下的,然后逃也似的跑回铺子里,砰地关上了门。
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那位爷……到底怎么了?
病成那样,还来?
不要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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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初刻,云无心来了。
她今日来得比平时晚些,手里提着一包新配的药材,步履从容。走到铺子门口时,目光自然地扫过街道——扫过了那棵湿漉漉的柳树,扫过了柳树下那个苍白如鬼的身影。
这一次,她的目光停留了。
很短的一瞬。
但确实停住了。
她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苍白得吓人的脸,看着他颤抖的肩膀,看着他几乎站立不稳却依旧挺直的背脊,看着他死死盯着铺子大门的、近乎偏执的眼神。
然后,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很轻微的一下,像风吹过水面,荡开一丝涟漪,又很快恢复平静。
但她确实蹙眉了。
萧绝看见了。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像冻僵的人看见了一簇微弱的火苗——尽管那簇火苗可能只是为了取暖,与他无关。
但他看见了。
她看他了。
她……注意到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死寂的眼里,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尽管那光很快又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疲惫和病痛淹没。
但他看见了。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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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心收回目光,推门进了铺子。
阿贵迎上来,欲言又止:“姑娘,外面……”
“我知道。”云无心打断他,将药材包放在柜台上,“去后堂,把新到的当归切片,要薄。”
“……是。”阿贵不敢多说,转身去了。
铺子里安静下来。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街市渐起的喧嚣。
云无心走到柜台后,开始整理今日要用的东西。她动作很慢,很细致,像在思考什么。手指抚过药柜的铜锁,抚过算盘的珠子,抚过账本的封皮。
最后,她的手指停在了一个抽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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