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的天色就不对。
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垂在天边。风也变了方向,不再是干冷的西北风,而是带着湿气的东南风,吹在脸上黏糊糊的,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阿贵卸门板时抬头看了看天,嘟囔了句:“这天气,怕是要下大雨。”
街上的行人也比平日少。摆早点摊的王老汉只摆了一半的摊子,油锅都没烧热,就忙着收东西:“得赶紧,看这云,雨小不了。”
辰时初刻,萧绝准时出现在柳树下。
他今天换了身深灰色的布衣——依旧是洗得发白的旧衣,但颜色深些,淋湿了不至于太显眼。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脸上除了惯常的苍白和青黑,看不出什么异常。他就那样站着,背脊挺直,目光沉沉地落在“美人坊”的大门上,像一尊生了根的雕塑。
阿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打扫铺面。
心里却在想:今天要是真下大雨,这位爷总该走了吧?总不能站在雨里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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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左右,天色更暗了。
云层从灰白变成了铅灰色,厚得透不出一点光。风渐渐大起来,吹得街上的招牌吱呀作响,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打着旋往人脸上扑。
“美人坊”里陆续来了几个客人,都是熟客,买完药或胭脂,匆匆就走了。临走时都看了眼天色,摇头:“这雨要是下起来,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萧绝还站在柳树下。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几缕碎发黏在额角,但他一动不动。布衣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下面洗得发白的裤脚和一双沾满尘土的旧布鞋。
有路过的行人看见他,小声议论:
“还站着呢?这都快下雨了。”
“真是个倔的……”
“我看是脑子有问题。”
议论声被风吹散,萧绝像是没听见。
他只是站着,目光依旧落在那扇门上,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证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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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过,第一滴雨落了下来。
很大的一滴,砸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晕开一个铜钱大小的深色水渍。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雨点越来越密,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街上的行人瞬间跑空——收摊的收摊,躲雨的躲雨,眨眼功夫,刚才还热闹的街市就变得空荡荡的。
只有萧绝还站在那里。
雨点打在他身上,先是星星点点的深色痕迹,很快连成一片。布衣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于消瘦的骨架。头发也湿了,水珠顺着额角滑下来,流过脸颊,滴进衣领。
但他一动不动。
甚至没有抬手擦一下脸上的雨水。
他只是站着,背脊挺直,目光沉沉地看着“美人坊”的大门,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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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从疏疏落落的雨点,变成了密集的雨帘,又变成了倾盆的暴雨。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天上倒下来,砸在地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街道很快积了水,浑浊的雨水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淌,汇成一道道小溪,哗啦啦地往低处涌。
风也更猛了,卷着雨水横扫过来,打在脸上像鞭子抽。柳树的枝条在风雨里疯狂摇摆,像垂死挣扎的手臂。远处的房屋、店铺都模糊在雨幕里,只剩下朦胧的轮廓。
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
还有柳树下,那个被暴雨浇透的身影。
萧绝浑身湿透。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他眨了眨眼,水珠滚落,但眼前依旧是一片朦胧——雨太大,连“美人坊”的大门都看不清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摇晃的影子。
但他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换个姿势,没有找个稍微能挡雨的地方。
他就那样站着,任凭暴雨浇透全身,任凭雨水顺着衣角往下淌,在脚下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冷。
刺骨的冷。
雨水浸透了单薄的布衣,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冰。风吹过来,带走身上最后一点温度,冻得他浑身发颤,牙齿都在打战。左肩的旧伤又开始疼——那种阴冷的、钻心的疼,像有无数根冰针在里面扎。
但他没有动。
因为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想起那场大火之后,她“死”了,他站在废墟前,也是这样的大雨。雨水浇在身上,冷得刺骨,但他感觉不到。他只觉得心里空,空得像被人挖走了一块,剩下一个血淋淋的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那时他以为,那是他人生中最冷的一天。
现在他知道了。
不是。
现在才是。
因为那时他至少还可以自欺欺人,可以告诉自己“死了清净”,可以假装不在乎。
可现在不行。
现在她活着,活生生地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像隔着一个永远无法跨越的世界。
现在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知道自己不配得到什么,知道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所有的坚持都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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