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修缮工程开工了。冯师傅的徒弟带着工人清理院子,沈师傅请来的设计师量尺寸画图纸,金师傅和阿鑫每天送饭菜点心。秦筝就坐在槐树下弹琴,琴声和施工的声音混在一起,竟不违和。
小墨的缂丝织到一半时,出了个意外。织到秦筝的手指时,他怎么也织不出那种在琴弦上跳跃的灵动感。试了几次都失败,丝线废了一堆。
沈师傅看了,只说:“别织手指,织琴声。”
“琴声怎么织?”
“琴声是动的,丝线是静的。”沈师傅拿起梭子示范,“你看,这里用浅金色的线,稀疏地织,像是光;这里用深栗色的线,密实地织,像是影。光和影交错,就是声音的流动。”
小墨似懂非懂,但照做了。结果织出来的效果意外地好——虽然看不清手指的具体动作,但能感受到那种韵律,那种琴弦震动的感觉。
秦筝来看进度,站在缂丝前看了很久,轻声说:“这是我,又不是我。是现在的我,也是记忆里的祖父。”
修缮进行了二十天。院子渐渐变了样:腐烂的梁柱换了,坍塌的院墙补了,荒草除了,种上了竹子和芭蕉。那口老井被清理出来,井水依然清甜。槐树修剪了枝叶,蝉声好像也更清亮了。
夏至过后是小暑,小暑过后是大暑。苏州进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修缮工作没有停。工人们早晚干活,避开正午的酷热。秦筝每天弹琴,琴声成了工地的背景音。
募捐的钱快用完时,又来了个转机。一家做传统乐器的工作室看到网上的故事,主动联系,说愿意资助琴馆的建设,条件是把这里作为他们的“传统乐器体验点”。
秦筝同意了。他说:“琴不是我的,是苏州的,是大家的。”
大暑那天,琴馆初步完工。虽然还有些细节要完善,但已经能看出模样:白墙黑瓦,木格花窗,院子里槐树如盖,竹影婆娑。主屋改成了琴室,墙上挂着秦家几代人的照片,还有那把光绪年的箜篌。
开馆那天,来了好多人。平江路的街坊邻居都来了,还有捐款的网友,乐器工作室的人,甚至有几个音乐学院的学生。
秦筝穿了一身月白长衫,坐在琴室里,面前是那架传了四代的箜篌。他没有说话,只是开始弹琴。
琴声一起,院子里顿时安静了。蝉鸣还在,但成了伴奏;风声还在,但成了和声。琴声从琴室飘出来,飘过院子,飘过巷子,飘到平江河上,和摇橹声、水声、人声混在一起,成了苏州夏天独有的交响。
小墨那幅缂丝完成了,挂在琴室正墙。织的是槐树、琴、人,还有看不见但能感受到的琴声。在某个角度,丝线的反光会变化,像是琴弦在震动。
程浩把录制的琴声做成了一套专辑,叫《夏至琴鸣》。林小雨设计了琴馆的视觉系统,从logo到导览图,都有古琴元素。阿鑫的“琴音糕”成了琴馆的特色茶点。
三位老师傅坐在院子里喝茶。冯师傅说:“老秦这琴馆,以后能教孩子弹琴。”沈师傅说:“琴和缂丝,都是丝弦的艺术,可以办跨界展览。”金师傅说:“弹琴累了总要吃点心,我让阿鑫定期送。”
秦筝弹完一曲,走到院子里,对大家深深鞠躬:“这琴馆,不是秦家的,是平江路的,是大家的。以后谁想学琴,谁来听琴,我都欢迎。只有一个条件——”
他顿了顿,看向那棵槐树:“夏天来的时候,要听蝉鸣。蝉鸣和琴声,都是夏天的声音。少了哪个,都不完整。”
众人都笑了。是啊,蝉鸣和琴声,破败和新生,过去和现在,传统和传承...少了哪个,苏州都不是苏州。
那天傍晚,大家回到笑哈哈茶馆。天气依然闷热,但心里是清凉的。顾伯煮了绿豆汤,每人一碗。
小墨喝着绿豆汤,忽然说:“爷爷,我想学弹琴。”
吴画师笑了:“想学就去学。手能织缂丝,就能弹琴。都是手上的功夫,心里的艺术。”
窗外,蝉声又响起来了。吱——吱——,忽高忽低,和远处隐约的琴声应和着。
夏天还长,琴声还响,故事还在继续。在这座千年古城里,老手艺遇到新传承,旧院子迎来新生命,而蝉鸣和琴声,会一年又一年,陪着苏州,度过一个又一个夏天。
茶馆的灯亮着,照着每个人的笑脸。明天,琴馆正式开放。会有孩子来学琴,会有游客来听琴,会有新的故事,在琴声里开始。
而这一切,都从那个闷热的夏至早晨,从一阵路过的琴声,从一句“老先生快请进”开始。
夏天啊,总是充满意外,也充满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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