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一样钉在我的心上。
“他喜欢雪,是因为他从来不需要在雪里挣扎求生。他看的是景,你要走的是路。”
“为了一段早就冻成冰、碎成渣的过去,把自己困死在暴风雪里,还要拉着别人陪葬。”
“凌微,你不觉得亏吗?”
我不觉得亏吗?
亏。
亏大发了。
我就像个傻子一样,捧着一块别人随手丢弃的破石头,当成宝贝供着,却差点把真正值钱的命给丢了。
苏世安的北疆,是画在纸上的。
好看,但不当吃,不当喝。
而孙墨尘带我走的北疆,虽然冷,虽然险,虽然充满了狼叫和风声。
但这是真的。
是脚踏实地的。
“亏。”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块堵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被这番话给撬开了。
“亏得我想扇自己两巴掌。”
我看着孙墨尘,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孙墨尘,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傻子。”
“不过……”
我眨了眨眼睛,那种久违的调皮劲儿又回来了。
“你看,我现在不是醒了吗?多亏了孙大夫那一顿骂,还有那一群狼。”
“这药方子开得猛是猛了点,但管用。”
孙墨尘看着我,似乎是想笑,但又死死地绷住了。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睡吧。”
他把那件破棉袍扔回给我。
“既然醒了,明天就给我好好赶路。要是再敢走神,我直接把你喂狼。”
我裹紧了棉袍,缩在火堆边上。
明明外面寒风呼啸,明明身下是冰冷的冻土。
但我却觉得,这一觉,大概是我离开南屏山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再见了,苏世安。
再见了,那个只活在梦里的小道姑。
……
第二天清晨。
我是被阳光晃醒的。
风雪停了。
彻底停了。
孙墨尘已经起来了。
他正站在岩凹外面,手里拿着个奇怪的铜盘子,对着太阳比比划划。
看见我出来,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下巴往峡谷另一头点了点。
“运气不错。那两匹蠢马没跑远,被困在那个死胡同里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果然。
那两匹马正缩在一处背风的洼地里,虽然冻得直打哆嗦,但好歹还是活的。
我又惊又喜,赶紧跑过去安抚那两匹受惊的畜生。
收拾行囊。
检查马匹。
一切准备就绪。
孙墨尘翻身上马。
就在我们要出发的时候,他忽然扔给我一样东西。
一个小小的蜡丸。
“含着。”
他说。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毒药。”
他面无表情地说,“省得你半路上又犯病,我好直接送你上路。”
我切了一声,剥开蜡丸塞进嘴里。
一股清凉的药香瞬间弥漫在口腔里,连带着那个还在隐隐作痛的嗓子都舒服了不少。
“这毒药挺甜啊。”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
“少废话。走了。”
孙墨尘一夹马腹,率先冲出了峡谷。
我紧随其后。
当我们终于冲出那条幽暗的峡谷,站在高高的雪坡上时。
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由自主地勒住了缰绳。
那是真正的北疆雪原。
辽阔。
苍凉。
壮美。
在初升的阳光下,整个世界都闪烁着耀眼的银光。
天空蓝得像是最上等的绸缎,没有一丝杂质。
远处的雪山连绵起伏,像是一条条沉睡的银龙。
这就是北疆。
它残酷,昨晚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它也美丽,美得让人窒息。
但我知道。
这一次,我看它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种带着滤镜的痴迷,也不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伤感。
而是一种平静的欣赏。
我知道这雪下面埋着尸骨。
我也知道这风里藏着刀子。
但我不在乎了。
因为我还活着。
而且,我不是一个人。
我转头看向旁边的孙墨尘。
他也在看着这片雪原,侧脸冷峻,但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对这片天地的敬畏。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
他转过头,挑了挑眉。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走。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若是再磨蹭,今晚又要喂狼了。”
那语气,依旧欠揍得很。
但我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知道了,庸医!”
我大笑一声,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马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向着那片无垠的雪原狂奔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
那是自由的声音。
也是新生的声音。
苏世安,这北疆确实很美。
但你没资格看。
我看过了。
而且,我会一直看下去。
用我自己的眼睛,走我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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