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的“存在”在消散。
这不是医学意义上的死亡,而是更本质的剥离。她的生命体征在维生系统的维持下依然存在,但构成她“自我”的那些独特印记——她对空间褶皱的敏锐感知、她的记忆、她的情感棱角、她作为“莉娜”的一切定义——正在被逻辑晶体世界的“格式化”力量无情地抹平、稀释。她的意识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正在失去形状,化为一片毫无特征的“背景信息”。赛琳的治愈魔法能修复肉体损伤,却无法对抗这种存在层面的“逻辑解构”。
“锚点……在丢失……”赛琳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她的魔力如同试图握住流沙的手,徒劳地包裹着莉娜那越来越稀薄的意识边缘。
艾因和回响疯狂运算着,试图找到任何理论上的干预方法,但他们的思维在这加强的逻辑场中愈发迟滞,如同陷入凝固的琥珀。“逻辑解构进程不可逆……除非切断她与这片空间的根本联系,或者……找到一种能对抗‘格式化’的、同等优先级的存在性定义,覆盖它!”
“覆盖?”帕拉德双目赤红,盯着莉娜迅速失去神采的脸,“拿什么覆盖?我们他妈自己都快被压成标本了!”
就在这时,单膝跪地、意识濒临破碎的永梦,忽然抬起了头。他左眼的雪花点数据流和右眼几乎熄灭的人性光芒,在莉娜生命流逝的刺激下,竟奇迹般地重新开始不稳定的闪烁与交织。并非恢复,而是一种更加混乱、更加危险的临界状态。
“哀鸣……”他嘶哑地开口,声音仿佛来自意识的深渊,又仿佛来自周围无数逻辑晶体深处,“它们的……未完成的……定义……”
他刚才接收到的、那些被凝固的“逻辑哀鸣”,此刻并未沉寂,反而在他那混乱的意识中翻腾、回响。那些文明最后的探索欲、爱情冰冷的功能分析、恒星的参数、孩子对彩虹的惊叹……这些被强行终止、被“逻辑化标本”的可能性,充满了逻辑层面的“缺憾”与“未被满足”。
“莉娜的……空间……感知……”永梦的意识断断续续地连接着,“是……‘可能性’的感知……褶皱,缝隙,未定的维度……是‘未完成’的……另一种形态……”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他那破碎与重组交织的意识中闪现。
逻辑晶体世界的“格式化”,是在用绝对的、完成的“逻辑定义”,去覆盖、抹杀一切“未完成”的可能性。
而莉娜的“空间感知”天赋,本质是感知和连接那些尚未被定义的、充满可能性的“空间褶皱”。
她此刻被抹杀的,正是这种感知“可能性”的能力本身。
那么,能否用另一种“未完成”,去对抗这种“完成的覆盖”?
用那些被凝固的、渴望释放的“逻辑哀鸣”——那些同样代表“未完成可能性”的存在——去填补、去强化莉娜正在被抹除的“空间感知”本质?
“把……那些‘哀鸣’……引导给她……”永梦几乎是用意志力挤出这句话,他的意识结构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用它们的‘未完成’……对抗‘完成的抹杀’……建立……新的‘定义’……”
这无异于将一颗即将被格式化的硬盘,强行接入一个充满混乱、破碎、但蕴含着巨大未释放能量的数据风暴,指望这些破碎数据能重新激活硬盘的底层结构。
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风险是莉娜的“自我”可能被这些庞大的、冰冷的“哀鸣”彻底冲垮、同化,变成另一种形式的“逻辑标本”。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莉娜的意识消散已超过临界点。
“做!”帕拉德低吼,他相信永梦那在绝境中总能抓住一线生机的直觉,或者说,疯狂。
赛琳咬破舌尖,将最精纯的生命本源魔力,不顾一切地注入莉娜心口,试图稳住那最后一点意识火种。
艾因和回响停止运算,将全部剩余算力用于稳定周围空间,尽可能削弱逻辑场对永梦这一疯狂操作的直接干扰。
永梦闭上了眼。他不再试图控制自己那濒临崩溃的意识,反而主动将最后的清明,投入那片翻腾的“逻辑哀鸣”之海。他不是去引导,而是去共鸣,去成为这些“哀鸣”暂时宣泄的通道。
他放开了对自身意识边界的维持。
瞬间,海量的、冰冷的、充满缺憾的“逻辑哀鸣”涌入他的意识。他“看”到了无数文明的落日,感受到了爱情被解剖的冰冷,理解了恒星作为参数的孤独,体会了惊叹被转化为生物电信号的荒诞……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与感受,如同亿万把冰刃,切割着他残存的“自我”。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他那混合了秩序、混沌与人性的特殊意识结构,起到了意想不到的缓冲与转化作用。秩序部分试图解析这些哀鸣的逻辑结构,混沌部分将其搅动、混合,人性部分则从中提炼出那最核心的、属于“可能性”被扼杀的不甘与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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