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万山之祖,华夏龙脊。这里的时间以冰川移动和地壳呻吟的节奏计量,空间被切割成无数道直插天穹的、覆盖着亘古不化冰雪的锋利棱线。空气稀薄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锋刮过肺叶的刺痛感。风是这里唯一的、且永不疲倦的暴君,裹挟着雪粒和碎石,在海拔六千米以上的绝域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尖啸。
韩迩梦的身影,在这片拒绝绝大多数生命踏足的白色绝地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艰难移动的小点。他没有使用任何可能留下明显能量轨迹或热信号的飞行器,而是凭借改装过的、具备极限环境适应能力的匿踪外骨骼,以最原始的徒步与攀爬方式,沿着道祖坐标指引的、一条绝无可能出现在任何现有地图上的、介于物理与能量感知之间的“路径”,向上跋涉。
坐标并非固定点,而是一串动态变化的、基于地脉能量流和特定星象相对位置的复杂函数。苏晚晴团队在基地超级计算机的辅助下,也只能为他提供大致的方位和几个关键的“路标”能量特征。更多时候,他需要依靠胸前的符文石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共鸣指引,以及自身对能量环境的超常感知,在迷宫般的冰塔、深不见底的冰裂缝、以及随时可能发生雪崩的陡峭雪坡间,寻找那条“不存在”的路。
道祖提到“时间流速和空间感知与外界不同”,韩迩梦很快体会到了这一点。某些看似近在咫尺的山脊,可能需要迂回数小时才能抵达,而某些本该是深谷绝壁的地方,当他按照符文石的共鸣调整自身生物场的振动频率踏上去时,脚下的冰雪会短暂地呈现出一种非牛顿流体般的质感,承载着他“滑”过一段看似不可能的距离。方向感在这里变得模糊,上下左右的概念时常颠倒,唯有符文石那持续而微弱的牵引,如同黑暗深海中的灯塔,为他指引着唯一的方向。
跋涉持续了将近四十个小时。期间他遭遇了数次猛烈的暴风雪,温度骤降至零下五十度以下,足以瞬间冻毙任何未经特殊防护的人类。匿踪外骨骼的能量护盾开到最大,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他也遇到了一些此地的“原住民”——几头体型异常巨大、眼眸泛着不正常幽蓝光泽的雪豹,它们显然感知到了韩迩梦身上非人的气息和符文石的特殊波动,远远逡巡,低吼,但最终没有发起攻击,默默消失在风雪中。
第四十一个小时。韩迩梦攀上一道近乎垂直的、被黑色岩壁和冰壳覆盖的绝壁。按照坐标函数,目标点应该就在这道绝壁之后。他取出特制的冰镐,准备进行最后的攀爬。
然而,就在他的冰镐尖端即将凿入岩壁冰层的瞬间——
嗡。
一种极其轻微、但异常清晰的、仿佛琴弦被拨动的空间震颤感,以他面前的岩壁为中心,扩散开来。
紧接着,岩壁表面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半透明的、带着七彩光晕的涟漪。坚固的岩石和冰雪在涟漪中扭曲、淡化,仿佛只是一幅逼真的投影。涟漪中心,一个约莫两人高、不规则的、边缘流动着柔和白光的“门户”,悄然显现。
门户后面,不再是昆仑山巅的绝壁和风雪,而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韩迩梦没有任何犹豫,调整呼吸,一步踏入门户。
仿佛穿过一层温暖而富有弹性的水膜,轻微的失重感后,双脚落于实地。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隐藏在山腹深处的、巨大的碗状山谷。山谷上方并非天空,而是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仿佛由纯净能量构成的穹顶,将外界的严寒与风雪完全隔绝。空气温暖湿润,带着泥土、青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芬芳。
山谷中央,是一个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碧绿色光芒的小小湖泊,湖面平静无波,倒映着穹顶的柔光。湖泊周围,生长着许多外界早已绝迹、甚至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花异草,生机盎然。最引人注目的,是山谷一侧的岩壁,那里有一片明显经过人工修整的平台,平台上矗立着几间样式古朴、以不知名白玉和青金岩搭建的、早已荒废坍塌大半的石屋遗迹。石屋墙壁上,残留着模糊的壁画痕迹。
这里就是坐标指向的终点。昆仑墟深处,冰火灵脉交汇的秘境,“归源草”可能生长之地。
韩迩梦的目光首先扫过湖泊周围那些奇异的植物,快速与苏晚晴传来的“归源草”全息影像进行比对。没有发现。他的视线随即投向那片石屋遗迹。
他走到遗迹前。坍塌的石块和厚厚的尘埃诉说着时光的久远。但墙壁上那些残存的壁画,却因为某种保护力量,依然保持着可辨认的轮廓。
壁画的内容……让韩迩梦的目光微微一凝。
第一幅,描绘的似乎是天降流火的场景,但流火的中心,隐约是一个梭形的、带有明显非自然几何结构的物体轮廓。第二幅,那物体降落在群山之间,旁边有穿着古老华夏服饰、梳着发髻的人远远跪拜。第三幅,一个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从那物体中走出,手中似乎托着什么东西,递给为首的一名白发老者。第四幅,白发老者和几名弟子,在光芒身影的指引下,于一处冒着热气的水潭边,种植下几株发光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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