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犹豫,接过纸笔:“我写。”
二月初十,京师医学院实验室。
朱慈烺第一次透过显微镜看到细菌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些微小的生命在玻璃片上蠕动、分裂,构成一个肉眼看不见的繁华世界。
“殿下看这里,”沈渊调整着显微镜,“这是从您眼睛里取出的分泌物样本,里面有一种特殊的菌群,可能与您的眼疾有关。”
太子左眼紧贴目镜,右眼虽然模糊,但也努力看着。他看到了,那些呈链状排列的球菌,在样本中异常活跃。
“它们……在吃我的眼睛吗?”孩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完全是。”沈渊尽量用孩子能懂的语言解释,“它们本来无害,但您的眼睛受伤后,免疫力下降,它们就过度繁殖,产生毒素,伤害眼角膜。云道长配的药,就是抑制它们的。”
“那为什么右眼总是治不好?”
沈渊沉默片刻,决定说实话:“因为伤害已经造成。眼角膜的疤痕,就像皮肤上的伤疤,很难完全消除。我们能做的,是阻止继续恶化,尽量改善视力。”
朱慈烺低下头,小手握紧了。良久,他抬起头:“沈先生,如果……如果我永远只能这样了,还能当一个好皇帝吗?”
这个问题太重,沈渊不知如何回答。
“殿下,”他蹲下身,平视着孩子,“您知道薄珏先生的耳朵不太好吗?”
太子点头。薄珏有一只耳朵几乎失聪,是早年试验火药时震伤的。
“但薄先生是大明最好的工程师。”沈渊说,“他听不清,就用眼睛加倍看,用手加倍摸。他设计的蒸汽机、电报机、显微镜,都在改变这个世界。眼睛不好,不意味着不能看清天下;耳朵不好,不意味着不能听见民声。”
他握住太子的手:“陛下选择维新,不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完美的君主,是为了让大明成为更好的国家。您将来要做的,也不是成为完人,而是用您所有的能力——包括科学,包括仁心,包括您从苦难中学到的一切——去带领这个国家往前走。”
朱慈烺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我明白了。就像这显微镜,虽然只能看到很小的一块,但一块一块拼起来,就能看到全貌。我虽然一只眼睛看不清楚,但可以用另一只眼睛,用耳朵,用心,去了解我的国家。”
沈渊眼眶发热。这个孩子,在一次次磨难中,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薄珏匆匆进来,脸色凝重。
“沈兄,出事了。”他递给沈渊一份电报,“江南来的。”
电报是骆养性用密码发的,经过三站中转,刚刚送达。内容简短却触目惊心:“江南科举舞弊已查实,涉及官员十七人,士绅三十四家。证据确凿,但地方官场盘根错节,请求朝廷派钦差坐镇。另,发现神秘组织‘复古社’,疑为幕后推手。”
沈渊看完,立即起身:“薄先生,你陪殿下继续学习。我要进宫面圣。”
“沈先生,”朱慈烺叫住他,“是江南出事了吗?”
沈渊犹豫了一下,点头。
“我能知道是什么事吗?”太子的眼神清澈,“父皇说,我要开始学着了解朝政了。”
九岁的孩子,已经要承担起储君的责任。沈渊心中一叹,尽量简明地说了情况。
朱慈烺听完,沉思片刻:“沈先生,那些不让匠人中举的人,是不是觉得,只有读四书五经的人才有资格治国?”
“是。”
“那他们错了。”太子认真地说,“父皇教我看过工部的奏报,修铁路要算土方、坡度、材料;建工坊要懂机械、传动、动力;就连防疫,也要懂病毒、药理、隔离。这些都不是四书五经能教会的。如果一个皇帝只懂圣贤书,不懂这些实学,他怎么知道大臣报上来的数字是真是假?怎么知道工程该不该修?怎么知道瘟疫该怎么防?”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完全不像九岁孩童所言。
沈渊震撼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朱由检的苦心——这个皇帝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培养一个真正懂维新的继承人。
“殿下说得对。”沈渊深深一揖,“所以我们必须打赢这一仗。不仅是为了几个考生,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维新之路,谁也不能阻挡。”
二月十五,乾清宫御前会议。
朱由检看完骆养性的密报和收集的证据,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握着奏报的手指节发白。
“十七名官员,三十四家士绅。”他缓缓念出数字,“好,好得很。朕的维新,倒成了他们发财升官的工具。”
“陛下息怒。”首辅杨嗣昌劝道,“此事牵连甚广,若全部严办,恐江南震荡。”
“杨阁老的意思是,朕该睁只眼闭只眼?”朱由检抬眼。
“臣不敢。”杨嗣昌躬身,“只是江南乃财赋重地,士绅关系盘根错节。若处置过激,恐生民变。不如……惩首恶,宽胁从,以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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