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牌前围满了考生,议论纷纷。
“格物?算术?这些匠人之学,竟也入科举了,真是斯文扫地!”一个老秀才愤愤道。
“兄台此言差矣。”旁边一个年轻书生反驳,“格物乃探究万物之理,算术为经世致用之学。朝廷既然加试,必有其深意。”
“深意?哼,不过是那些维新派要把持科举罢了!”老秀才冷笑,“你看着吧,就算考了,实学考生也中不了。阅卷的都是咱们的人……”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朴素、面色黝黑的青年挤到告示前。他仔细看了加试科目,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从怀中掏出一支炭笔,在随身携带的草纸上快速演算着什么。
“看那个乡巴佬,”老秀才嗤笑,“八成是哪个工坊的学徒,也来凑热闹。”
年轻书生却注意到,那青年演算的速度极快,草纸上写满了奇怪的符号和公式,显然不是寻常匠人。
这青年叫陈启明,苏州府吴县人士,父亲是铁匠,母亲早逝。他自幼在铁匠铺帮工,却痴迷机械,无师自通学会了算术、几何,甚至自己琢磨出一套齿轮传动理论。听说科举加试实学,他借了盘缠,徒步三百里来南京赶考。
考试开始。经义科,陈启明答得中规中矩;诗赋科,他勉强成篇。但到了加试的三科,他如鱼得水——格物题考杠杆原理,他不仅给出答案,还推导出公式;算术题是工程计算,他用了自己发明的速算法,第一个交卷;地理题要求绘制苏州到南京的漕运路线图,他不仅画出,还标注了各段水深、流速、码头吞吐量。
走出考场时,陈启明信心满满。他相信,凭实学三科的成绩,自己至少能进复试。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的考卷根本没有被认真评阅。
贡院后堂,阅卷正在紧张进行。主考官是南京礼部侍郎周延儒——一个表面支持维新、实则与江南士绅过从甚密的老官僚。副主考中有两人是他的门生。
“这份卷子,”周延儒拿起陈启明的实学答卷,扫了一眼,“格物科用了什么鬼画符,算术科不按《九章》解法,地理科更是胡乱标注。这样的卷子,给个十分足矣。”
“可是大人,”一个年轻阅卷官迟疑道,“下官看过,他的解法虽然怪异,但结果都正确。尤其地理图,标注之详实,堪比兵部舆图……”
“你懂什么!”周延儒瞪了他一眼,“科举取士,取的是懂圣贤之道、知朝廷法度的士子,不是会画图的工匠!给他十分,已经是照顾了。”
年轻阅卷官不敢再言。
就这样,陈启明的实学三科,每科只得了十分,总分三十,在所有实学考生中垫底。而他的经义、诗赋虽不突出,但也中等偏上,若实学成绩正常,完全有希望进复试。
放榜那日,陈启明在榜前找了十遍,没看到自己的名字。他失魂落魄地离开贡院,走到秦淮河边,看着河水发呆。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我明明都答对了啊……”
“因为你不是‘他们’的人。”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启明抬头,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商人打扮的男子,正微笑着看他。
“你是……”
“我叫赵诚,是个跑货的商人。”男子在他身边坐下,“刚才在榜前看到你了。你是不是叫陈启明,实学考得特别好,但没上榜?”
陈启明警惕地看着他。
“别紧张。”赵诚——其实是骆养性化名——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我有个朋友在贡院做抄录,偷偷记下了你的答案。你看,格物科四十八分,算术科五十分,地理科四十七分。这样的成绩,按理说该是实科榜首才对。”
陈启明看着纸上熟悉的笔迹和分数,手开始颤抖:“那为什么……”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这样的‘匠人’中举。”骆养性压低声音,“你知道周延儒吗?他收了苏州三家织造局东家的银子,答应不让任何工坊出身的人中举。你父亲是铁匠,你又在织造局做过帮工,早就上了黑名单。”
晴天霹雳。
陈启明呆呆地坐着,良久,突然站起来,就要往贡院冲:“我要去告他们!”
“告?”骆养性拉住他,“你一介白身,凭什么告朝廷命官?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让你闭嘴,甚至让你消失。”
“那就这样算了?”陈启明眼睛红了,“我苦读十年,就因为是匠人之子,就连考试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不能算了。”骆养性眼中闪过锐光,“但要用对方法。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事成之后,我保证你能得到一个公正的机会。”
“什么忙?”
“把你考试的全过程,遇到的每个考官,听到的每句话,都写下来。越详细越好。”骆养性递过纸笔,“还有,你认识的其他实学考生,也把他们的遭遇写下来。我要的,是证据链。”
陈启明看着这个神秘的商人,隐约感觉到,自己卷进了一场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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