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下,反对声暂时压下。但沈渊知道,真正的交锋在暗处。
七月初三,医学院发生一起失窃案。丢失的不是贵重仪器,而是一批病历记录——正是工坊医馆收治的工伤病人档案。
“贼人很内行,”薄珏检查现场后判断,“不碰显微镜、不留指纹,专挑病历。他们想证明什么?证明工坊事故不多?还是……”
“还是想找出病历中的‘破绽’,反诬我们伪造数据。”沈渊接话,眼神冰冷。
他立即下令:所有病历增加密写副本,分开存放;医馆增设护卫;同时,让郑森从海军调来三名擅长侦察的军官,暗中调查。
调查指向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方向:失窃当夜,医学院看守曾见到太医院的一名药童在附近徘徊。而那药童,是李济民的远房侄孙。
沈渊亲自拜访了这位已退休的老太医。
李济民正在庭院晒药,见到沈渊,神色复杂:“沈大人是来问罪的?”
“是来请教的。”沈渊开门见山,“太医可知,有人偷走工伤病历,意欲何为?”
老人手一颤,药筛险些打翻。良久,他长叹一声:“老朽……确实向侄孙打听过工坊医馆的事。但绝非为偷窃,只是……想看看,你们是否真的在救人。”
“然后呢?”
“然后?”李济民苦笑,“老朽看到那些病历:断指、烫伤、肺痨、中暑……触目惊心。有些伤,传统医术确难救治。但你们的清创缝合、消毒退热,真的有效。”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但也有人找到老朽,愿出高价,买‘工坊医疗徒增成本、于疗效无益’的证言。”
沈渊瞳孔收缩:“谁?”
“老朽不能说。”李济民摇头,“但可以告诉大人:此人声称,若工坊医馆推广全国,江南千家工坊每年将多耗银百万两。这笔钱,足够修三条铁路。”
沈渊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医学理念之争,而是维新触及了最根本的利益分配。
告辞时,李济民叫住他:“沈大人,你们做的没错。医者,本当如此。只是……这条路,比你们想的更险。”
七月中旬,调查有了突破。海军侦察军官在天津码头截获一批走私货物:三十箱劣质绷带、五十桶掺假的消毒药水,发货方是苏州“济世堂”——一家与钱士升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药行。
更严重的是,货箱夹层里藏有图纸:正是薄珏设计的便携式消毒箱,以及工坊医馆的平面布局图。
“他们要仿制劣质医疗用品,低价冲击市场,同时摸清医馆布局……”郑森分析道,“所图非小。”
沈渊看着那些图纸,忽然问:“济世堂在苏州的作坊,离纺织工坊区多远?”
“不到三里。”
“很好。”沈渊眼中闪过决断,“既然他们想玩,我们就陪他们玩大的。”
七月二十,沈渊上书,提出一个大胆计划:在苏州设立“工坊医疗示范区”,由朝廷直接拨款,建立覆盖全城工坊的医疗网络,所有药品器械由格物院监制、平价供应,工人看病只收成本费。
“此策若行,江南工坊医疗市场将被朝廷垄断!”钱士升在朝会上激烈反对,“此乃与民争利!”
“与哪家‘民’争利?”沈渊反问,“是与抬高药价、贩卖劣质纱布的奸商争利?还是与克扣工人工伤抚恤的厂主争利?”他转向朱由检,“陛下,臣请以苏州为试点,若一年内,工坊事故死亡率降五成,工人因病误工减三成,则推广全国。若不成,臣自请辞官。”
这是赌上政治生命的对决。
朱由检沉默良久。他的读心术已微弱如风中之烛,但此刻,他能清晰感受到朝堂上涌动的暗流:反对者的恐惧、支持者的期待、观望者的算计……
“准奏。”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但沈渊,你不必辞官。若败,朕与你同担骂名。”
退朝后,朱由检留下沈渊,两人在御花园缓步而行。
“朕最近常做一个梦,”朱由检忽然说,“梦见大明变成了一台巨大的机器,蒸汽轰鸣,齿轮转动。无数小人在这机器上劳作,有的人站在高处添煤,有的人在齿轮间挣扎。添煤者肥硕,挣扎者枯瘦。”
沈渊静静听着。
“朕想调整这机器,让每个小人都有地方站,不被齿轮所伤。”朱由检停下脚步,“但一动齿轮,整台机器就嘎吱作响,仿佛要散架。”
“因为机器旧了,”沈渊轻声说,“有些齿轮已经锈死,强行转动,只会崩断。但若不转,那些卡在齿轮间的人,迟早会被碾碎。”
朱由检看着池中残荷:“沈卿,你实话告诉朕:这条路,真能走通吗?”
沈渊望向远方工地上隐约可见的铁路高架:“陛下,臣来的那个世界,曾用两百年时间,从蒸汽机走到电力、走到机器人工厂。这两百年里,有过工人砸毁机器的‘卢德运动’,有过血汗工厂的童工,有过污染致死的矿难。但最终,机器没有碾碎所有人,反而让更多人摆脱了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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