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水在月光下流淌,如同一条墨色的缎带,蜿蜒穿过沉睡的江南水乡。乌篷船轻轻摇晃,船头挂着的风灯在水面投下摇晃的光晕。
苏云裳靠在船舷边,望着两岸飞快后退的黑瓦白墙。离开京城已七日,乘快马至扬州后换船,沿着运河一路南下。今夜便能抵达苏州,明日午时,就该到家了。
可她心中并无归乡的喜悦。
父亲病重,兄长失踪,苏家这艘大船眼看就要失去掌舵之人。她想起离家前父亲的叮嘱:“裳儿,苏家世代经商,讲的是诚信,重的是担当。你兄长若真遭不测,这份家业,你要扛起来。”
她那时不以为然,以为兄长很快便能找回。如今想来,父亲或许早有预感。
船舱内传来轻微的响动。
苏云裳回头,见萧墨端着一碗热汤走出舱门。他依旧是一身黑衣,在这江南水乡的夜色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融入了这份静谧。
“夜深了,喝点汤暖身。”他将碗递过来,动作有些生硬,像是在执行某种任务。
苏云裳接过,碗壁温热,驱散了夜风的寒意。她轻声道谢,小口喝着。汤是简单的姜丝鱼汤,味道却出奇地好。
“你做的?”她有些惊讶。
萧墨点头,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望向远处的河面,没有看她:“以前在野外求生,学了些。”
这个“以前”,指的是他在“暗潮”做杀手的时候。苏云裳心知肚明,却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她尊重他的沉默。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听船桨划水的声音,看月光在河面碎成千万片银鳞。
“萧墨,”苏云裳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要跟我来江南?”
这个问题,她其实问过自己很多次。萧墨是赵无妄的护卫,职责是保护赵无妄的安全。京城如今危机四伏,古画之谜尚未解开,国师府虎视眈眈——这种时候,他更应该留在赵无妄身边。
可他却选择跟她南下,来到这与古画看似毫无关联的江南。
萧墨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河面,许久,才低声道:“赵公子身边,有沈姑娘,有厉大人,还有月姑娘。他们任何一个,都比我更懂得如何应对那些……非人之事。”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但你身边,只有我。”
苏云裳握着汤碗的手指微微收紧。
“而且,”萧墨继续道,语气中第一次透出一丝犹豫,“江南,有我必须面对的东西。”
“是‘暗潮’吗?”苏云裳轻声问。
萧墨猛然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苏云裳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我查过。五年前,‘暗潮’在江南活动频繁,后遭朝廷清剿,残余势力四散。我兄长失踪那年,‘暗潮’在江南也有动作。这两者之间,或许有关联。”
她其实早就怀疑。兄长苏文轩失踪前,曾在手札中提过“江湖势力介入”,又提及“古画涉及前朝宝藏,引来多方觊觎”。而“暗潮”这个杀手组织,最擅长的便是为钱杀人,为利行事。
萧墨沉默了很久。久到苏云裳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忽然开口,声音嘶哑:
“我是‘暗潮’培养的第九批杀手,代号‘影七’。”
河风忽然大了些,吹得船头的风灯摇晃不止。
苏云裳屏住呼吸,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那一批,有十二人。训练五年,活下来的,只有三个。”萧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第一次杀人,是十五岁。目标是扬州的一个盐商,他发现了‘暗潮’与官府勾结的证据。”
他顿了顿:“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但我躲在暗处,看见他的女儿,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扑在尸体上哭了整整一夜。”
苏云裳感到心口一阵发闷。
“后来,我杀过很多人。有贪官,有富商,也有无辜者。”萧墨的目光变得空洞,“‘暗潮’的命令,就是一切。不问对错,不论是非。”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苏云裳问。
萧墨看向她,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因为最后一个任务,是刺杀一位御史。那位御史正在调查江南孩童失踪案,而案子的背后……是‘暗潮’在为某个大人物提供‘药引’。”
“药引?”
“活生生的孩童,取其心头血。”萧墨的声音在颤抖,“那一夜,我潜入御史府,听见他在书房里哭。他说,已经找到了三十七个孩子的尸体,最小的才三岁。”
月光下,苏云裳看见萧墨的手在微微发抖。
“我本该杀了他。这是命令。”萧墨闭上眼,“但我下不去手。我在他书房外站了一整夜,天亮时,我走了。从此,我成了‘暗潮’的叛徒。”
他睁开眼,看向苏云裳,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他们追杀了我两年。我东躲西藏,像条丧家之犬。直到遇到赵公子,他救了我,给了我新的名字,新的身份。”
苏云裳忽然明白,为何萧墨总是沉默,总是将自己藏在阴影里。那不是冷漠,是深深的自我厌恶——他厌恶自己的过去,厌恶那双沾满鲜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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