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月13日,星期六,上午八点整。
我窝在二楼自己房间那张熟悉的大床上,感觉自己像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蚕宝宝,就差吐丝了。
窗外风婆婆正在大展歌喉,老藤萝的枝桠配合地跳着摇摆舞。
楼下厨房传来锅铲交响曲,紧接着,父亲那刻意压低、带着点的声音,就顺着楼梯缝儿飘了上来:
孙老师吗?哎哎,是我是我,陈莫羽爸爸…………对对对,昨儿下午接回来的,出院啦!医生说了,肚子上开了个小窗口,得好好静养一阵子,不能太劳累,更不能着急上火…………学习嘛,只能先放放小假,保命要紧呐!给您添麻烦了,太感谢了,改天一定登门…………
每个字都像小羽毛,轻轻挠着我那颗暂时的心,感觉空落落的,还有一丝小焦虑,像窗缝里溜进来的凉风,丝丝缕缕。
执拗一声,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母亲端着一个白瓷碗进来,脸上挂着五星级服务的灿烂笑容,笑容底下是藏不住的操心模式小羽,醒啦?感觉咋样?肚子还咕噜噜开演唱会不?来,尝尝妈熬的小米汤!米都熬开了花,医生说头几天要清淡饮食,不敢粘一点儿油星……
碗递到眼前,名副其实的清汤见底——米汤清澈得能当镜子照,里面可怜兮兮地飘着二三十粒已经的呲开了花的小米粒儿,散发着一种……嗯……纯粹的淀粉的芬芳。
我无奈地接过来,瓷碗温温的,勺子搅一搅,米汤波澜不惊。
妈~~~我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委屈,这也太清淡了吧?可怜可怜我,赏点儿荤腥吧!
哎哟,我的小馋猫!母亲立刻进入一级戒备你就忍忍吧!医生说了,头几天你的肠胃比较弱,刚动完手术,里头还在慢慢修复!一定得清淡!等过几天,复查合格了,妈再给你升级啊!快吃吧啊!
说完,母亲就开始畅想未来几日同样的食谱,仿佛是在思考怎样做一桌满汉全席!
日子就在母亲这仙气飘飘的清汤寡水、软糯面条和同样入口即化的菜糊糊中,慢悠悠地流淌着。
我的身体软绵绵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跟周公下棋或者研究天花板上那几道世界名画般的裂纹。
活动范围被严格划定为二楼卧室至客厅VIP区。书本?电脑?那简直是违禁品,母亲的眼神堪比机场的安检仪。
父亲母亲彻底化身我的超级保姆,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望子成龙的期盼,一举一动都带着拆弹专家的小心翼翼。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藤萝枝桠敲窗的打击乐。
就在这种岁月静好得有点无聊的时候,第一缕能穿透休养结界的快乐阳光,在1月15日星期一晚上7点15分,伴随着一串清脆急促的铃声,准时抵达!
叮铃铃------!叮铃铃------!
急促的门铃声像按下了启动键,瞬间激活了我们安静的小院。
谁呀?这么晚了……来了来了!母亲擦着手从厨房小跑出去的声音,带着点被打断剁菜神功的匆忙和好奇。
院门一声被拉开,一股裹挟着雪粒的冷风调皮地钻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裹得像颗圆滚滚、会移动的的身影,只露出冻得红扑扑的小鼻尖和一双在寒气里愈发闪亮的大眼睛。
晓晓像颗被冬风快递来的小太阳,灵活地从母亲身边了进来,一边使劲跺着沾满雪沫的棉鞋,一边跟脖子上那条厚围巾。
阿姨好!叔叔好!她声音清脆得像银铃摇响,瞬间点亮了楼下因我而略显安静的客厅,羽哥哥呢?醒着没?睡着啦?精神头咋样?元气恢复几成啦?连珠炮似的问候,带着扑面的热气腾腾。
哎哟,晓晓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冻坏了吧?外面风跟冰激凌机似的!母亲又惊又喜,热情地打招呼,语气里是实打实的高兴,仿佛看到了救星驾到。
“不冷阿姨!我去楼上找羽哥哥了啊!”晓晓顾不上客套,三两下甩掉羽绒服,露出里面洗得有点褪色的蓝色校服。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印着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的军绿色帆布书包,那书包鼓胀的程度,让人担心它下一秒就要地一声来个天女散花。
她像一阵充满活力的小旋风,连拖鞋都等不及换,穿着棉袜就噔噔噔冲上木楼梯,带着一身室外的新鲜冷气,地刮进了我的房间。
羽哥哥!人未到,声先至。
她冲到床边,微微喘着气,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像扫描仪一样在我脸上嘀嘀嘀扫过:感觉咋样?今天肚子还当鼓敲吗?早上换药时伤口看着乖不乖?红不红?肿不肿?药按时吃了吗?吃了几顿?阿姨的米汤你喝了多少?有没有偷偷想念红烧肉的香味?中午的面条吃下去没?
一连串的问题像欢快的鼓点噼里啪啦砸过来,根本不给我插嘴的空隙。
我被她的活力感染,忍不住笑起来:哎呀!晓晓老师!放心放心,我肚子里的鼓乐队今儿休假呢,伤口乖得很!米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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