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阁的晨雾总带着三分水墨意，缥缈的云气缠绕着朱红廊柱，檐角垂落的玉铃在风里轻响，却扰不散阁内一室的墨香。
颜爵斜倚在铺着云锦的软榻上，膝头摊着一卷素色丹青，狼毫笔悬在半空，笔尖的墨汁凝而不落——这已经是他今日画的第三十七幅冰公主了。
画案上堆叠着散落的画纸，每一张都印着那个清冷的身影。有的是她立在冰晶湖上的模样，裙摆扫过冰面，溅起细碎的冰花，眉梢眼角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有的是她坐在宫殿窗边的侧影，指尖轻捻一片冰晶，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有一张，是他记忆里偶尔瞥见的模样——那次灵犀阁议事结束，她在阁外的露台上看云，风掀起她的披风，露出一点纤细的脖颈，阳光落在她发梢，竟让那身寒气里多了丝柔和。
可即便画得再细致，颜爵看着这些画，还是忍不住皱起眉，伸手将刚画了一半的纸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玉盂里。
“还是不对。”他低叹一声，指尖摩挲着狼毫笔杆，眼底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执拗。
他见过冰公主太多样子了——灵犀阁议事时的严肃，面对曼多拉时的锐利，偶尔谈及冰晶川时的怅然，甚至上次她不小心踩碎了一片冰晶花瓣，眼底闪过的那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可这些画里的人，总像是少了点什么，是少了她冷硬外壳下的那点柔软？还是少了她偶尔流露的、连自己都没在意的鲜活？
他将笔搁在笔洗里，起身走到阁外的露台上。
灵犀阁悬浮在云端，脚下是翻滚的云海，远处的仙境山川若隐若现。他望着冰晶宫的方向，那里常年被冰雪笼罩，即使隔着这么远，仿佛也能感受到那股清冽的寒气。
“或许，离得远了，终究是画不准。”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转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上次冰公主无意间掉落，他捡回来后，就一直带在身上，玉佩上还留着淡淡的、属于她的寒气。
心念一动，他转身回阁内，换下了灵犀阁的司仪长袍，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衣摆绣着几枝墨竹，倒少了几分司仪的威严，多了些闲散气。
他想起迷雾森林里有种叫“星露果”的浆果，表皮泛着淡蓝色的微光，果肉清甜，还带着点凉意，上次偶然提过一次，冰公主虽没说什么，却多看了两眼。
或许，带点她可能喜欢的东西过去，能让她多些不一样的神情？
打定主意，颜爵踏着云纹步，往迷雾森林而去。
迷雾森林常年被薄雾笼罩，林间的树木枝桠上挂着发光的苔藓，脚下的落叶踩上去软软的，偶尔会有受惊的荧光蝶掠过。
星露果长在森林深处的冰棱丛旁，果子藏在翠绿的叶子里，只有熟透了才会透出淡蓝的光。
颜爵放慢脚步，仔细在丛中挑选，专挑那些个头饱满、光泽最亮的——他记得冰公主吃东西时，喜欢挑看起来最完好的，虽然她从不明说，但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小心地避开冰棱的尖刺，指尖触到星露果时，能感受到那丝微凉的触感，还有果皮的光滑。
他摘了满满一捧，用术法凝成一个玉色的小盒，将浆果轻轻放进去，生怕碰坏了。
盒盖合上时，还能闻到从缝隙里漏出来的清甜香气，他忍不住笑了笑，好像已经能看到冰公主看到这些浆果时的样子——或许会挑眉，或许会淡淡说一句“麻烦”，但眼底说不定会有一点亮。
从迷雾森林到冰晶宫，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远远望见那片晶莹的冰蓝色时，颜爵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又抬手理了理头发，明明每次来都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可每次靠近这里，还是会忍不住在意自己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在冰公主面前，总带着点浪荡子的散漫，说话时会故意逗她，会装作不经意地调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怕太认真会吓到她，怕露了真心，连朋友都做不成。
递上拜帖时，守在冰晶宫门口的冰侍看到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比对待旁人多了几分客气——毕竟颜爵是灵犀阁司仪，也是唯一能经常出入冰晶宫的外人。
跟着冰侍往里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冰晶花园。满园的花都是用冰晶雕琢而成，却栩栩如生，玫瑰的花瓣层层叠叠，百合的花蕊纤毫毕现，阳光透过冰晶花瓣，折射出七彩的光斑，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星星。风一吹，冰晶花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冰做的风铃。
颜爵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可每次看到这满园的冰晶花，还是会觉得震撼。
他知道这些花是冰公主亲手做的，每一朵都藏着她的心意——以前冰河世纪时，冰晶花园里还有真的花，但是真花能够留存的时间太短，真花谢了，她就用冰晶雕了这些，守着满园的“永恒”。
他看着那些晶莹的花，心里有点发涩，又有点柔软——她总是这样，用最坚硬的方式，守护着最柔软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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